第582章 龙象大战观音宗,吴家百骑入北凉(2)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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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2章 龙象大战观音宗,吴家百骑入北凉(2)

  澹台平静自有高人风范,没有师妹卖炭妞先前那般主动挑衅,仅是步行向前,不见玄机,只似寻常健壮妇人走路,就像遇上了熟人要打声招呼。但是这一次,徐龙象伺机而动的等候时间无疑要更长一些,尤其是当澹台平静每次不易察觉地停顿甚至是后退一步时,徐龙象都流露出一些恍惚神情,仿佛回到了清凉山王府内的孩提时代,变成了个痴痴呆呆的黄蛮儿。徐龙象不知想起了什么,挠挠头,一脸释然。他哥说过,遇上想不通的事情,干脆就别想了,打不打得过得用拳头证明,打不过就逃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不了嘴上喊一声后会有期,江湖上的好汉都是这么个规矩走江湖的。徐龙象没了心结,整个人的气象就焕然一新,这在包括李陌藩在内的龙象骑军看来并无奇怪,可在擅长望气的观音宗练气士眼中可就是奇了怪哉!大战在即,高手对敌,心境更迭是大忌,那种数次在生死大战中打破瓶颈、从而得以置死地而后生的怪胎终究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近百年来,群雄荟萃的离阳武林,王仙芝算一个,顾剑棠算半个,其他诸如李淳罡、曹长卿这般公认天资卓绝的风流人物,境界攀升那也只是水到渠成。当然,在徐凤年战胜王仙芝后,随着许多或真或假的小道消息逐渐流传开来,徐凤年成了王仙芝之后又一位精通“以战养战”的武学天才。否则江湖人士实在想不通,一个中途习武还不到五年的纨绔子弟,如何能够一跃登顶,夺魁江湖。

  难道徐家出了一个被说成已经无敌于世的徐凤年还不够,还要再冒出一个徐龙象?天底下的好事都给你们徐家占了,还要不要给别人一条活路了?是不是敢情哪天你徐凤年做腻歪了天下第一,拍拍屁股就把这把头号交椅交给弟弟去坐一下?如今所谓的武林豪宗门阀,都是以宗派中能否同时有两名一品高手并肩而立作为界限,当然,若是仅有一人达到天象境界,也足以率领帮派俯瞰江湖,可万万没有一家一姓或是一门一派出现两个武评高手的道理,吴家剑冢都做不到这一点,因为这可比庙堂士林上的什么四世三公父子两状元难太多了。

  此时,在练气士看来,那名身份显赫的少年的气机流转,就像由一团燎原大火转换成了一潭死水,前一刻还是勃勃生机,后一瞬间便气机全无,了无生气。

  身材犹胜北地健儿的澹台平静停停走走,终于走到了距离徐龙象才五六步的地方,低头看着这个生而金刚却刻意压抑境界攀升的有趣少年,微笑道:“你来打我,打中了就算你赢,以后本宗在流州行走,一切都听命于你哥哥。”

  徐龙象摇了摇头,神色一本正经。

  澹台平静会心地笑了。少年的意思她已经心领神会,那就是在北凉辖境地界,不管是谁,只要双脚踏入北凉,就得听他哥哥的,这个道理,不需要他用胜过谁的手段来赢取,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哥哥没当上北凉王之前,清凉山一直就是徐凤年说话最大声,比他们爹徐骁还管用,如今成了藩王,那么不光是一座王府,整个北凉也该如此。澹台平静没有恼火,依旧是干干净净的笑脸。北派附龙练气士都说观音宗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并非没有根源,除了此派练气士清一色白衣白靴,就连气质都如出一辙,都有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气,不敬苍生,不敬君王,只亲鬼神。每一位练气士离开宗门,除了干粮衣物,都不许携带任何一件己身养育多年的符器之外的身外之物,无牵无挂,不沾尘世因果,方可做到道心无垢。例如此行中观音宗各个辈分的练气士,一旦进入南海孤岛修习大道,就等于切断了与生父母的所有缘分,哪怕父母去世,也绝不可去祭拜。天道无情却有常法,练气士就是为那张恢恢法网修修补补的“渔夫”,负责抓捕那一尾尾漏网之鱼,因此斩魔台上的大真人齐玄帧当年就曾传话给观音宗,事实上更像是一句问话:“大道五十,为何天道只衍四十九,圣人言人遁其一,可一在何处?”澹台平静这些年闭生死关就是因此而来。当初邓太阿一剑掀海水淹观音宗,气势逼人,但其实并不是澹台平静提前出关的真正原因,而是她闭关多年也推演苦寻不得的那个“一”。这趟举宗北迁赴凉,也是澹台平静试图想要在别处寻觅。

  澹台平静在观音宗中总是沉默寡言,也未收徒,执掌宗门将近一甲子,积威深重,就算是那几位长老,见到这位几近得道的“年轻”宗主,也会感到不适,更别提梅英毅、孙哑、齐隆中这些小辈了,一年中能跟地位和身材都名副其实“高高在上”的宗主说上一句话就心满意足了。这些人都感受得到宗主对这位少年有着一种发自肺腑的罕见亲热,于是不论男女,许多心性积淀不深的观音宗弟子都有些醋意。澹台平静跟徐龙象相距不远,笑容恬淡而清净,只是她身前凭空浮现出一点缥缈的幽绿水滴状玩意儿。水珠坠下,滴坠出两条水线,如画月弧,涟漪阵阵,刹那间就构造出一块大圆镜,竖立在她与徐龙象两人之间,镜面波光粼粼,绿幽幽的水纹荡漾,两两相望,视线模糊,从徐龙象这边看去,只能看到对方的大致轮廓。

  观音宗练气士面面相觑,甚至连眼界奇高的卖炭妞都极为动容。观音宗能够以一宗之力抗衡整个离阳王朝的北方附龙士,归根结底,其实就靠两件符器。那幅出自大奉王朝画圣手笔的陆地朝仙图,用于镇压江湖“毓秀”,而宗主师姐身前的月井天镜,则是压制世间那些执意打破大道桎梏的各色“钟灵”。无论毓秀还是钟灵,都是因缘际会得到天地灵气孕育而出的宠儿,可越是势大之物,往往越不服管束,越想要越过雷池,观音宗一脉就要镇压下这两种已得天道馈赠却犹然不知足的家伙。

  澹台平静出镜之后,笑着朝徐龙象摊出一手,示意少年不用手下留情,尽管施展身手便是。然后众人就看到徐龙象凶悍撞入镜中,出现在澹台平静身前,一拳砸下。大多数生平仅见这宗门国器的观音宗弟子都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叹,可随后就看到宗主整个人如琉璃锻造而成的器物被打得支离破碎,散成漫天流萤。徐龙象没有任何犹豫,冲向下一处。果然,在他面前很快又出现一面镜子,他再一次撞入后,又打碎了那个琉璃身的澹台平静。如此不知疲倦地反反复复,黄沙地上,短短一炷香工夫内,徐龙象已经不下百次入镜打破琉璃,每一次在碎身之前,澹台平静始终笑容平静,徐龙象的攻势越迅猛凶悍,就越衬托出她的胸有成竹和道法玄妙。

  一名校尉拍马来到李陌藩身边,一肚子狐疑,忍不住问道:“将军,这算怎么回事?那娘们儿难道真是神仙?”李陌藩虽然十八般武艺样样娴熟,更是沙场骑战的顶尖高手,可还真没领教过练气士的神通,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好拉下脸皮在属下面前说不知道,只好故作高深地捏着下巴,缓缓说道:“练气士南北对峙,各有千秋,北派像是大仓里偷粮食吃的硕鼠,不过他们进补的是帝王龙气,至于南边观音宗这群人,侧重从天地中餐霞吞雷用以养神气。这观音宗宗主的古怪镜子,大概类似道家真人袖有乾坤和佛门中纳须弥于芥子的手段。”

  那络腮胡子的校尉憋了半天,憨憨干笑道:“将军,你见识可真够广的啊,连这个也晓得,难怪大将军都说你是咱们北凉军排得上号的儒将。”

  李陌藩笑骂道:“滚一边凉快去,这么多年拍马屁,半点功夫也不见涨,儒将个屁!老子龙象军副统领的位置,那都是一次次身先士卒赚来的,儒将哪个不是躲在战场后头摇扇子耍嘴皮的王八蛋。”

  那校尉委屈地道:“我倒是想当儒将。”

  李陌藩翻白眼讥讽道:“就你这杀猪的邋遢样子,下辈子都甭想当个儒将。”

  战场上当事人之一的徐龙象停下身形,没有半点气急败坏的神情,略作思考后,就往观音宗弟子聚集的那个方向疾奔而去,显然是用上了兵法上的围城打援。你观音宗宗主躲得过,可你的徒子徒孙躲不过,到时候你要不要显出真身光明正大打上一架?澹台平静出现在徐龙象身后的位置,背对龙象骑军的扇面冲阵,伸手轻轻一拍身前镜面,下一刻,梅英毅那拨观音宗弟子身前就多出了一块镜子,徐龙象一冲而过后,竟然眨眼间就来到了澹台平静身前,这个完全有悖世情的场景诡谲至极。徐龙象钻牛角尖的性子上来了,也不冲向那不敢正面交手的女子,反身继续奔向观音宗弟子,而且第一次在奔跑途中展开了方向转折,速度之快,让人先是只看到一抹恍惚的身影,然后就是方圆百丈之内处处是徐龙象。这一幕,倒是颇像王仙芝当时与无用和尚一战时的手段。天下武功,登峰造极后往往殊途同归,逃不过“快”和“准”两个字。一个是占尽先机,一个是有的放矢,两者兼备,那就等于在立于不败之地的前提下做到稳操胜券。世间剑道剑术之争,不论两派拥趸分歧如何大,对快、准二义,都没有任意异议。“桃花剑神”邓太阿正是因为他的飞剑有“天上流火”美誉,快到了极致,才可以在李淳罡重出江湖之前压制得天下剑道之士完全抬不起头。

  随着时间的流逝,徐龙象始终没能摸到澹台平静和观音宗弟子的一片衣角,就连李陌藩都有些焦急上火,更别提那拨性子如西北风沙一般粗粝刚烈的校尉都尉了,一个个跃跃欲试,只等一声令下就策马冲锋,杀他个鸡犬不留,管你是仙师还是练气士。

  就在此时,远处一个黑点不急不缓地愈行愈近,让人逐渐看清身形。他孤身一人前来,站在龙象骑军和观音宗之外的地方,三者如同互成掎角。然而,一千龙象骑军和百余练气士,尽管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却不能夺去此人丝毫的风采气势,甚至他一人站在那里,就完全掩盖了两者的风头。

  战力冠绝天下的北凉军一向只认两样东西:大将军徐骁的那个“徐”字,还有就是以力服人的手段。其实归根结底,都是那个“力”字,因为老凉王徐骁当年文衔大柱国武勋北凉王的权倾天下,都是靠杀了春秋半数青壮赢得的地位。

  徐骁之后,徐家又有一人填补了“人屠”逝世后的空白。原本绝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是徐骁死后就算神仙也做不到的壮举,可那个人偏偏做到了,很简单,他杀了王仙芝。

  徐凤年就站在此地。他在流州刺史府邸得到观音宗和吴家剑冢分别入境的消息,当然是更加看重后者,准备亲自去流凉两州接壤处迎接,至于弟弟黄蛮儿,要给南海练气士护驾也好,给他们下马威也罢,都无所谓,以徐凤年对黄蛮儿的宠溺,天底下就没有黄蛮儿不可以做的事情。只不过到最后关头,徐凤年还是不太放心,毕竟观音宗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家底不容小觑,卖炭妞在胭脂郡内的刁钻手腕,一幅陆地朝仙图,差点就让他这个所谓的新任天下第一人着了道,所以这才在半路改变主意,要亲眼看到黄蛮儿无恙才去迎接奔赴西北的剑冢百骑枯剑士。

  徐凤年的袖手旁观,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可不论是李陌藩所领的一千骁勇彪悍的龙象骑军,还是近百再偏居一隅孤陋寡闻也对他的名声如雷贯耳的南海练气士,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声胜有声的庞大威压。尤其是那些徐字王旗麾下的骑卒,一个个下意识地握紧了铁矛,生怕落在藩王眼中后他们战无不胜的龙象军被小瞧了去。对练气士而言,那个武帝城王仙芝,本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漏网之鱼,可南方北派的练气士都奈何他不得,而随着王老怪物的身死,这种足以让人绝望的窒息感,无形中就转嫁到了那个年轻藩王身上。

  谁敢与此人正面为敌?

  这个人,可不是人多就可以与之叫板的。退一万步说,人再多,能多过他手下的三十万北凉铁骑?

  澹台平静转过头,看着远处那个略显突兀的修长身影,眼波中蕴含着一丝不可言喻的复杂情绪。

  徐龙象已经陷入疯魔境地,低着头,双拳紧握,远未到精疲力竭的地步,却开始大口喘气,像一头上古凶兽,气机刹那流转不下七百里,这已经跨过了新武榜那道被称为六百里的“龙门槛”。

  澹台平静收回视线,正巧徐龙象转过头,她看到少年那双赤红的眼眸。如果说先前只是一个顽劣少年的玩心,并没有真要伤人的心思,那么这会儿,徐龙象的确是动了杀机。

  拥有一颗赤子之心,行善发乎本心,为恶同样直截了当。

  儒家张圣人《天论》之中有一语:天道有常,不为圣贤而存,不为凶桀而亡。说的就是天道之难测,人虽是百灵之首,却也干涉不了亘古不变的天道运转。这无疑为练气士的替天行道带来了莫大的困惑,每次捕鱼都小心谨慎,只怕跟大道所指南辕北辙,到时候练气士就得承受因果。这也是为什么独修己身自然的道教真人往往可以证道飞升,大练气士却往往难得善终,更别提位列仙班。比如这个时候,澹台平静就很难判定徐龙象的好坏,又是否应该拘押魂魄入月井。事实上,月井天镜之中,除了那些世人公认的魔道巨擘,更有许多久负盛名的圣贤之人,只是练气士对于后者往往秘而不宣。君子之泽之所以经常五世而斩,其实很多时候,练气士恰恰就是那个刽子手。因为圣贤所为,或大善苍生或有益社稷,却未必遵循天道。历史上那么多场引发天翻地覆的变法,百姓得利,可变法之人往往下场凄惨,甚至死后都有可能不得转世轮回。儒家所谓的“虽千万人吾往矣”,这股磅礴豪气代代传承,可就本人而言,未必是福,但这又恰恰是那些达济天下的读书人最为可贵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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