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龙象大战观音宗,吴家百骑入北凉(1)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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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1章 龙象大战观音宗,吴家百骑入北凉(1)

  徐龙象拖着卖炭妞走了一段路程,似乎腻歪了,丢垃圾一样把手中女子掷还给观音宗,然后朝澹台平静钩了钩手指。那意思再明了不过,小的不够看,老的试试看。

  西北边塞,黄沙万里,衰草遍地,视野所及尽是苍茫黄色,那一行翩翩若白蝶的白衣男女就显得格外扎眼。他们沿着陵州边境进入凉州,路线继续画弧,悠悠然来到北凉道第四州流州。跨境没多久,就有一支铁骑守株待兔,名义上是护送这批来自南海孤岛的仙师前往青苍城,实则更多的还是监视意味。宗主澹台平静对此不以为意,宗门练气士中倒是有些人感到愤懑不已,觉得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那年轻藩王也太过不识抬举。不过,之所以无须宗主安抚人心,缘于那人马轻甲的六百骑实在太过彪悍,领军头领更是鼎鼎大名的龙象军副将李陌藩,是个在北凉军中都能捞到一个“杀人如麻”评语的魔头,此人的马战本事公认仅次于骑军统帅袁左宗。

  风沙中,李陌藩一骑当先,除了北凉骑军标配的矛、刀、弩三件,马背两侧还挎有两只戟囊,装了不下二十枚短戟,除此之外,左右腰间还悬有两柄长剑,这一眼看去,简直就像是一座马背上的兵器库。李陌藩当然不是什么绣花枕头,他既是北凉军前三的神箭手,剑术、刀法和枪技也都炉火纯青。徐骁对此人十分倚重,曾经开玩笑说,李陌藩啥时候娶个娘们儿回家,就给他一个副统帅当当,骑军步军随他挑。之所以有此说,是因为李陌藩有个登不上台面的怪癖:嗜好男风,帐外亲兵清一色都是眉清目秀的年轻士卒。徐骁对此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委实是李陌藩太过骁勇善战,搁在离阳随便一支军伍中,都是担得起一把手重任的栋梁大材。水至清则无鱼,北凉军的能征善战让其付出了很多隐性的代价,比如排斥门阀出身的谋士,褚禄山、李陌藩之流的存在,更是把许多人推出北凉门外。

  李陌藩所率领的龙象骑军跟观音宗练气士并无交流,双方默然前行,如同一黑一白两尾长蛇在一块黄色缎面上滑过。

  临近青苍城,为首的李陌藩看到远处一人时猛然停马,扯了扯嘴角,露出满脸的幸灾乐祸,轻轻瞥向不远处的白衣仙师们。这位北凉猛将轻轻抬起手,整支骑队几乎同时静止不动,绝无半点嘈杂。李陌藩拨转马头,朝向观音宗众人,一只手轻轻摩挲着羊皮囊里的戟尾,打定主意隔岸观火。在练气士正前方出现了一架没有乘坐马夫的马车,一名黑衣少年安静地站在车前,脚下趴着一头巨大的黑虎。这头畜生懒洋洋地打着盹,即便趴着,高耸背脊也快到消瘦少年的腋下了。李陌藩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脖子,他可是记忆犹新,当初大统领入主龙象军,他和同为副将的王灵宝可都不怎么服气,两个一起上了校武场。王灵宝硬抗硬,结果被一脚踹出七八丈远,整个人直接跌出武场,李陌藩倒是多坚持了几招,可下场更惨,被徐龙象拎小鸡一般抓在手里,挥舞了一大圈后,才丢出校武场,而徐龙象从头到尾都懒得去拍一拍身上的尘土。少年显然没打过瘾,朝一大批观战的校尉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们顶上李陌藩和王灵宝的位置。到最后,连两位副将在内,校尉十二人、都尉四十余人蜂拥而上,却无一例外都被新任统领打得找不着北。这期间,徐龙象挨了不下百余下拳打脚踢,除了偶尔身形摇晃,挪开一两步,没有一次倒地。就这样,徐龙象坐稳了龙象军统领的位置,这才有后边万骑开莽的壮举,更有徐龙象领着一大群都尉充当普通游弩手追杀大队马贼的闲情雅致。

  只是李陌藩虽然敬佩徐统领在战场上万人敌的惊人武力,可心底还是有些隐忧。校武场的技击毕竟不是两军对垒的生死相搏,往往越是惹眼的陷阵将领,越容易陷入重重包围。李陌藩本人经历大小战役六十余场,最惊心动魄的一次,不是跟那些成名已久的敌人将领在万军丛中碰巧了捉对厮杀,而是一名不起眼的老卒猫腰凑近,递出那阴险一刀,刀尖不但几乎刺穿了李陌藩的铠甲,还差点把李陌藩的腹部绞烂。滑稽的是,李陌藩至今还不清楚那名普通士卒模样的老刀客是何方神圣。而且,李陌藩见多了不可一世的军中高手最终不是惨死在箭雨中就是死在马蹄下。远的不说,近在眼前的北凉军中,就有专门针对敌方陷阵猛将的鱼凫踏弩,春秋战事中,不知有多少身怀绝技的江湖草莽被此弩穿出个透心凉。江湖人士不肯去沙场建功立业,很大程度上在于个人的超俗武艺很容易被蚁海似的军队逐渐吞没,而且军伍一向是最讲规矩的地方,江湖高手大多是闲云野鹤不愿拘束,何况习武之路本就艰辛,既然已经出人头地,何必再去军中画地为牢。

  李陌藩叹了口气,望向纹丝不动的大将军次子,有些走神。还记得当初跟着大将军赶赴北凉,中途一次庆功宴上,大将军醺醉后举杯指了指太安城方向,咧嘴笑道:“文臣老爷们的腿,一天天跪在那里。咱们这些带兵打仗的大老粗,边关走一个!春秋九国,除了被咱们当成残羹冷炙丢给顾剑棠那小子的南唐,咱们都走了一遍,现在就剩下那北凉三州了。总有一天,就算我徐骁没法子亲自带你们去北莽王庭走一遭,我的儿子也会带你们去那里逛一逛。”

  李陌藩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坚毅起来。等了将近二十年,老子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自家那五岁大的孙子都知道调戏邻居小闺女了,总算有大仗打了!

  徐龙象轻轻扭了扭脖子。

  不光是那些擅长望气的观音宗高手,就连跟吃剑老祖宗隋斜谷一个年代的宗主澹台平静都如临大敌,停下脚步后,这位身材高大的女子眉头紧皱。卖炭妞翻了个白眼,这个瘦不拉几的愣小子是想怎样,难不成是想一个人挑翻整个观音宗?敌我不分吗?她在蜀地捕蛟失手后,心情就一直糟糕至极。捕杀那条黄蛟,梅英毅那师侄女敛气入瓶算是得了天大便宜的,提磐龙礅子的孙哑也没啥损失,唯独她最可怜,白白搭上两块好不容易从大奉皇帝墓中取出的螭符玉佩,一块玉佩捏碎后就可化为一条如同活物的灵螭,真正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物件。卖炭妞一看到那个知晓身份的黑瘦少年就烦躁,心思一动,就飞掠出去,她就不信了,这个杀气腾腾的小子真敢杀人。

  徐龙象开窍未全,但终究是开窍了。他知道哥哥在幽燕山庄外的湖上跟这些人起过冲突,后来有个是什么剑坯子的年轻女子还三番两次心怀不轨。他独身前来拦路,就是告诉这个观音宗他现在不是什么三万龙象军统帅,他只是徐凤年的弟弟黄蛮儿。至于观音宗懂不懂以及是否愿意接受这份“迎客礼”,徐龙象不上心。

  徐龙象原本还有些犹豫是直接揍人还是如何,结果看到那一身剑意而非剑气的赤足女子一掠而至。徐龙象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脚,嘴角翘起,碰上个一样不喜欢穿鞋子的,但可这不是我不把你打趴下的理由啊。

  卖炭妞骤然感知到一股气势磅礴的杀机,她闭上眼睛,没有直奔那边功之盛连南疆都有所耳闻的“人屠”次子,而是在飞掠途中轻轻一点,身形在空中转出一个半弧,然后急速下坠,就在脚尖即将触地的时候,又预先察觉到徐龙象的出击,微微弓腰,加速又掠出去三四丈距离。从始至终,她都是在空中飞飞停停走走,如同脚下生莲。优哉游哉隔岸观火的李陌藩发出啧啧笑声,不简单,还是个最不济悟得一招指玄的小娘们儿,就这份既好看又实用的轻功,拿到江湖上去也足以横着走了。徐龙象左脚脚底板在黄沙地里横向滑出一寸距离,与此同时,卖炭妞马上转换飞掠轨迹,身形拔高数丈,倒栽葱般向后退去些,然后身体旋转,雪白长袖飘摇,灵气动人,越发凸显出她在雷霆出手之前的无迹可寻。

  徐龙象动了,很直截了当,笔直一线地撞向了那个动作花哨的女子。

  卖炭妞在徐龙象膝盖弯曲的那个瞬间还在犹豫是驭剑御敌还是凭借轻功避其锋芒,然后在下一瞬间,她就再没有机会出手。

  徐龙象在空中抬起腿,一记凶狠的膝撞,就将那个门外汉看来是自己撞向他的卖炭妞撞飞出去,速度之快,快到了在场高手中只有澹台平静一人看出端倪的地步!

  卖炭妞竟在徐龙象抬脚的那一刹那就完全丧失了先机,不过之后在两人撞面之际,卖炭妞还是做出了双手下推格挡的守势,可徐龙象在那一刻五指如钩抓住卖炭妞的额头,往自己膝盖那边一带,依旧将卖炭妞撞飞出去。

  澹台平静眯起眼睛,缓缓吐纳,蓄势待发。

  卖炭妞的身躯在空中翻滚,卸去大半劲头,可很快她就惊骇地发现,那不起眼的黑衣少年莫名其妙就到了自己身后。接下来,卖炭妞在被击退之后又被一脚踹在后背上,扑倒在沙地中摔了个狗吃屎。

  澹台平静眉宇间浮起一抹阴霾,那少年在出脚之时有过数次不易察觉的停顿,是寸劲的叠加,如雷滚雷,但这根本就是有悖武道常理的,一般人习武小成,都会知道一气贯注和一气呵成的重要性。

  徐龙象简直就是神出鬼没,众人一阵阵眼花后,就看到这名少年拖拽着卖炭妞的一条腿,缓缓走向观音宗百余练气士。

  卖炭妞连死的心都有了。不是她不想抗拒,而是这王八蛋那一脚踢溃了她所有气机,现在气机流转乱如麻,不受控制。这也就算了,直觉告诉她,如果敢用剑道天赋驾驭飞剑,这个黑瘦少年真的会痛下杀手。

  徐龙象拖着卖炭妞走了一段路程,似乎腻歪了,丢垃圾一样把手中的女子掷还给观音宗,然后朝澹台平静勾了勾手指,那意思再明了不过:小的不够看,老的试试看。

  澹台平静没有丝毫怒气,而是淡然问道:“你一直刻意把自己压制在金刚境和指玄境之间?是试图直接跳过天象境界,一举成为陆地神仙?在你之前,还没有人能够做到。”

  徐龙象没有说话。他一向只听哥哥的话,小时候哥哥总给他说一些江湖故事,什么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什么一力降十会,他那时候听不懂,只是牢牢记在心里,开窍之后自然而然就懂了。还有就是,哥哥说过,跟人打架,可以一边打一边闲聊,如果是杀人,就不要嘴上说大套大套的道理了,拳头就是道理。

  一骑扬尘而来,到了李陌藩身边禀报军情。李陌藩脸色古怪,清了清嗓子,对徐龙象喊道:“大统领,王爷发话了,打架可以,不许杀人。”

  李陌藩说着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王爷还说了,打输了的话,看他不削你。”

  李陌藩打了一个激灵,马上醒悟过来,郑重其事地说道:“大统领,末将只是帮王爷传话啊,回头你别削我!”

  那个被宗门一位长老抱在怀里的卖炭妞欲哭无泪,都想要破口大骂了。徐凤年、徐龙象这兄弟两人,就没一个是脑子清醒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想回到南海,这辈子都不要踏足中原陆地了。

  澹台平静安静地凝视着那名可谓天之骄子的少年,眼神中带了点怜悯。不过,当她这么一位高大醒目的女子跨出一步时,不光是南方练气士执牛耳者的观音宗众人都后退,就连李陌藩也不敢掉以轻心,举起手臂,做了个北凉军将校士卒都看得懂的手势。这支龙象骑军顿时绽放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焰,如虎出柙,炙热而狂野,千余精骑飞速铺散开去,形成一个充满侵略性的扇形阵形,更有几股游骑游掠到了练气士身后,显然打定主意要大动干戈,务必把这些眼高于顶的南海仙师给包饺子。卖炭妞其实受伤不重,只是先前被徐龙象在气势上狠狠压制,不敢造次,此时师姐亲自出马,她就有了底气,跳落下地,揉了揉肚子,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个肌肤枯黄的少年千刀万剐,再把他的三魂七魄都丢进宗门专门用以镇压凶物秽邪的第一重器月井天镜里。

  观音宗一宗之内有五个辈分:接近百岁高龄几近容颜永驻的澹台平静与卖炭妞是辈分最高的一对师姐妹,年龄之悬殊让人咋舌,接下来是六位都已白发如霜的年迈长老,梅英毅、孙哑、齐隆中是下一辈分中相对年轻的练气士,第四辈是六位长老嫡传弟子的开枝散叶,最后才是那些入门没多少年的少男少女。五个辈分近百的练气士,几乎人手一件或者多样灵宝符器。像卖炭妞的那幅陆地朝仙图以及在蜀地捕蛟时毁去的螭佩,都是观音宗首屈一指的重宝大器。此外还有戒律长老的柳枝净瓶,小小一只三寸高的玉瓶竟然重达六百斤,自然内有乾坤。孙哑那一方藏雷蕴电的磐龙石礅,压胜秽物克制阴邪,也是符合天道的鬼斧神工之物。符剑在练气士领域更是常见佩物,只是观音宗在当年南疆屠龙一役中损耗严重,十去七八,这才有了那场向幽燕山庄龙岩剑炉索要八十一符剑的风波。后来又有两个天下有数的剑客不请自来——邓太阿和隋斜谷,后者以吃剑为乐,更是让原本底蕴深厚的观音宗也难免捉襟见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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