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龙象大战观音宗,吴家百骑入北凉(3)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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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3章 龙象大战观音宗,吴家百骑入北凉(3)

  远处所站的那位年轻藩王,少年时代对士子书生那叫一个嗤之以鼻,当初在江南道上甚至都敢对今日已是王朝栋梁的棠溪剑仙笑问一句“先生能否卖几斤仁义道德”,这些年之所以越来越对读书人有所改观,很大程度是登高之后可以望远更望高,对真正心系天下生死无悔的读书人越发心生敬意。

  因为世上有心人,往往都是挑担蹒跚前行的开路之人,只为了后世人有路可走。

  王仙芝之于江湖是如此,荀平、张巨鹿之于朝野也是如此,黄三甲更是如此。

  这种人,哪怕敌对,可杀却不可恨。

  一个盛世王朝的开创,总是由武夫披荆斩棘地开路,文人兢兢业业地修路,百姓才能在那条路上走得平安幸福。

  澹台平静看着眼前这个人屠次子,眼神依旧带着怜悯。离阳跟名义上版图疆域之一的北凉是一个死局,削藩是大势所趋,但抵御北莽铁骑又是当务之急,朝廷既不放心城府深沉的顾剑棠外放为异姓王,却又容不得徐家两代人挟功自雄,而徐骁的战功到了功无可封的地步,又有那么多令人发指的杀戮,虽然徐骁命硬,立身又正,老天爷算是网开一面,最终让这位大藩王寿终正寝,可老人的妻子与四个子女都难免受到波及,人人坎坷。徐脂虎如果不是吕祖转世的洪洗象不惜付出足足七百年功德,早已夭折,而剩下三个,哪怕徐渭熊并非徐骁和吴素的亲生女儿,也多半没有什么值得旁人艳羡的结果。澹台平静进入北凉,就是隐约看到了那个“一”的蛛丝马迹,想亲眼见证年轻的北凉王如何力挽狂澜,如何为姐弟两人逆天改命,甚至福泽子孙,这条路,比以人力屠杀蛟龙还要艰难。

  澹台平静轻轻叹息一声。

  徐龙象也蓄势完毕。以他为圆心,周围飞沙走石。若是常人,也就看到“人屠”次子声势惊人,气机雄浑,可在百年阅历的澹台平静眼中,那是几乎成就龙身的蟒蛟之相,天生暴躁而野蛮。澹台平静在风华正茂的岁数时无意间曾为一条白蛇封正。“封正”一语,是相对偏门的道教术语,比传说中的天人封神差了一阶。世俗百姓,也许不知道何为天子的口含天宪以及道门真人的一语成谶,但多半听说过出家人不打诳语,以及习惯在孩子说错话后唠叨一句童言无忌,还要让孩子呸呸几下,以示收回了无礼言语,这便是先贤造字为何会鬼神哭,而文字出声后,亦有难测玄奇。当年那桩多年以后才知真相的莫大福缘发生在广陵江中段位置,澹台平静当时跟随师父师叔悄悄行走中原陆地,她单独偶遇了一尾雪白大蛇盘踞江边,正处于想要入水过江却狐疑之际。蛇要化为蛟龙,如同鲤鱼跳龙门,也要经历一场走江入海的天道门槛,过程九死一生,不知有多少成长于山川福地的大蛇死于此。澹台平静当时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对那尾长达十余丈的白蛇心生亲近,她只算是初生牛犊,还不知天道难料的厉害,就擅作主张为其封正,出口祈祝白蛇成龙。那条粗如水缸的巨大白蛇竟然如人一般流淌出泪水,然后瞬间蜕去第八次蛇皮,毫无凝滞,更无半点痛苦之色,随即头生蛟角。不过是寻常练气士的澹台平静一句随口封正,竟让白蛇一步登天,尚未入江便化龙。白蛟在跃入江面之后,伸出舌头在澹台平静手臂上抹了一下,这才在风起云涌中恋恋不舍地一跃撞入大江。她的师父闻讯赶来,哭笑不得,只感慨说傻人有傻福。事后澹台平静才知道,为天下灵物封正,尤其是为大蛇封正,哪怕是龙虎山那位身为羽衣卿相的掌教天师,也只敢循序渐进,为其敕封大蛟,万万不敢不自量力提及证道真龙之身。澹台平静此举无异于把数世功德都系于白蛇,两者休戚相关。若是白蛇最终化龙飞升,她代代转世之身自可得到大机缘,可若是白蛇功亏一篑,那澹台平静也要与之共患难,永世不得超生,甚至所有亲近之人都会浸染恶业。所幸澹台平静的师父对那条白蛇十分看好,否则一旦结下恶缘,不管他如何器重澹台平静,都会把这个徒弟驱逐出门,以免滔天大祸殃及宗门。

  那之后,恐怕就只有武当年轻掌教李玉斧拥有此等机缘造化。当时在广陵江边上有一尾鲤鱼跳出江面撞入怀中,这位道人捧鲤而坐。

  “贫道李玉斧,你我有缘,若是世间万物当真皆可修行,你我共勉,同修大道,只望数百年之后再相见。”

  只是世人只知武当掌教镇压地肺山恶龙的仙人之举,不知此等秘事。

  面对气势汹汹的徐龙象,澹台平静不知为何破天荒流露出一抹恍惚,就连观音宗内差了两三个辈分的年轻弟子都察觉到了——这名早已达到返璞归真境界却刻意让容颜停留在二十岁模样的高大女子,突然有些哀伤。

  她想起了自己的师父,那个永远让人难以望其项背的男子。当年他们师徒站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她高出一个头,师父要与她说话,还需要抬起头,每当那个时候,在她印象中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师父才会有些无奈。

  师父在离开她不知所终之前有一句口头禅:“你这个傻大个呦。”她当年在师父“坐化”之后,才从一位年迈长辈的只言片语推衍得出,师父大概是数次洞察天机的应运之人,运起则生,运落则走,但具体是历史上哪个隐秘人物,澹台平静没有刻意去猜测,更不敢去妄加推演,这也算是为尊者讳。

  徐龙象直线而来的冲撞打断了这位练气大宗师的遐想,这让澹台平静没来由生出一股怒气,这是在蜀地儒生谢飞鱼也没能做到的事情。

  澹台平静迅速抬起手,顺势提起那面连观音宗开山鼻祖也不知确切根源的镜子,就要给这名少年一点颜色。女人心思海底针,饶是等同于神仙中人的澹台平静也难逃窠臼。

  就在此时,一个冷清嗓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黄蛮儿跟你们练气士打架,就跟文臣武将非要分出功劳高低差不多,没意思。”

  下一刻,一个身影就赶在徐龙象之前从月井天镜之中一穿而过,走到澹台平静身前。月井天镜在他打破镜面之时不起丝毫涟漪,可他过镜之后,水纹欢快跳动,如旧物逢旧主。

  镜不像镜,而像那一轮被撞碎的井中月。

  徐凤年来到身材异常高大的观音宗宗主面前,还要略微抬头才能与之平视,他礼节性笑了笑,然后就转身走向黄蛮儿,揉了揉他的脑袋,刚才还狂躁不安的少年立即安静下来。

  澹台平静看着这个年轻男人的背影,嘴唇微颤。那两个字,她说出了口,却无声。

  如果说观音宗一干过江龙对徐龙象还能不当回事,那么徐凤年亲临此地后,氛围就明显呈现出一边倒向地头蛇的迹象,好在徐凤年也没有仗势凌人,反而主动走向那名在幽燕山庄外有一面之缘的年迈老妪,和和气气问了声好,甚至还对当时在湖上出手不俗的梅英毅调侃笑道:“这位仙子姐姐,你的指剑术让本王受益匪浅,之后跟人几场打架偷师都派上了大用场,希望仙子姐姐不要介意啊。”

  梅英毅不负那个男子气概十足的名字,面对这位搅动朝廷江湖的权势藩王毫不怯场,不过滑如凝脂的两颊仍是有了些增添美妇韵味的红润,嗓音娇柔却不媚人,打趣道:“雕虫小技能入王爷的法眼,是梅英毅的荣幸。不过在下斗胆有个请求,就是王爷以后若是还有机会与人大战,用上指剑术时可要先说一句,这是南海观音宗梅英毅的独门绝学,那以后我可就要名动天下了。”

  徐凤年忍俊不禁道:“这个可以的。实不相瞒,本王以前有半个师父——剑九黄,你们应该听说过。当时本王还未习武练刀,就想着他行走江湖与人比剑时能让本王的名字露个面,那以后本王岂不是就可以拿去跟各路女侠吹嘘了?所以本王跟仙子姐姐你是一路人,咱们算不算惺惺相惜?”

  梅英毅掩嘴一笑,没有再热络附和什么,倒是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拿捏方寸,不敢再顺着杆子往上爬了。真当这些手握权柄的大人物是慈悲菩萨的话,她一个小人物,说不定哪天就要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人家还嫌吃不饱。不过能让堂堂北凉王称呼一声仙子姐姐,梅英毅心中还是无限欢喜的,也没有故意掩饰脸上的喜庆神色。

  徐凤年转头对某个鬼鬼祟祟躲到同门师兄身后的年轻练气士笑道:“怎么,认不出头发换了个颜色的本王了?那会儿你可是牛气得很,一见着本王就来了个大大咧咧的‘坐江’。”

  那个年轻男子涨红了脸,从同门身后走出,苦兮兮地道:“能跟王爷交手,此生无憾了。就算王爷今天要打要杀,徐青刑没半句怨言,也不敢还手。”

  徐凤年微笑道:“呦,还是本家,那可就真没有理由跟你打一架了。到了流州境内,也别把自己当外人,若有你们需要而我们北凉又有的天材地宝,尽管开口,看在本家的分上,本王也没那个脸皮藏藏掖掖。”

  那年轻人嘿嘿笑道:“那我可就不见外了啊。到时候若是王爷小气,徐青刑就跑去王府门外撒泼打滚。”

  徐凤年点点头,一笑置之。

  卖炭妞狠狠撇过头翻了个白眼,对这个口蜜腹剑的阴险家伙越发不待见。

  之后徐凤年跟龙象骑军要了一匹战马,象征性地送了这拨南海练气士一段路程,与那澹台平静并驾齐驱。早已彻底恢复古井不波心境的观音宗宗主淡然问道:“北莽大军何时南下?”

  徐凤年也没有把这种事情当成不可告人的军机密事,坦然说道:“一些小规模战事会很快。年初被我弟弟的一万龙象铁骑给打蒙了,新任南院大王董卓和北莽女帝应该都咽不下这口恶气。何况就算他们能忍,为了安抚军心,也急需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来做开门红,讨个好兆头。但具体会拣选凉、幽、流三州哪一处的边境,北凉这边也吃不准,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澹台宗主你要拿这个积攒功德,本王也要靠你们给阵亡将士一份阴福,希望咱们双方能够……”

  澹台平静地笑着接过话题说道:“买卖愉快?”

  徐凤年愣了一下:“这可不像是宗主这种世外高人说的话。”接下来便是理所当然的长久沉默,两人的身份和年纪都是天壤之别,实在很难找到话题去客套寒暄。

  临别前,澹台平静终于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言语:“先师曾经两次涉足中原江湖,第一次是前往龙虎山斩魔台与齐真人论道,第二次是找寻一条白蛟去向。先师曾留下遗言,那条白蛟与寻常过江蟒蛇不同,并未循江入海,而是溯游而上,先师也只推算到白蛟游至鬼门关一带,之后便不知去向。”

  徐凤年高坐马背不牵缰绳,双手笼袖,微笑道:“澹台宗主是猜测那条白蛟一路潜游,到了北凉?本王随口问一句,世人对蛟龙敬若神明,可你们练气士,尤其是宗主这样的得道宗师,都能捕杀蛟龙,为何要关心一条尚未点睛化龙的江蛟去向?难不成这里头还有渊源?如果不涉及观音宗阴私,宗主可否告知一二?”

  澹台平静摇头,语气生硬地道:“此事无关北凉局势,无可奉告。”

  徐凤年既没有强人所难,也没有刨根问底的兴致,只是一笑而过,不放心头。

  李陌藩直辖的一千龙象骑军没有继续护送下去,徐凤年把战马还给那名普通骑卒,坐在自己当马夫的弟弟徐龙象身后。显然袍泽都对那战马被年轻藩王屁股坐过的家伙羡慕得很,而那名骑卒也视为莫大殊荣,一脸得意。那满脸络腮胡子的校尉凑近后,一拍那骑卒的脑袋,笑骂道:“你小子以后别再婆婆妈妈跟老子要你的那份军功了。”

  那骑卒别看年纪不大,却是龙象军资历颇深的老卒了,上次割下了一颗北蛮子显贵的脑袋,当时只当作寻常北莽骑军的头颅计算战功,后来还是从北莽南朝那边流传出来消息,才知晓那个家伙竟然是有着耶律姓氏的皇室子弟,虽然仅是耶律偏支,算不得血统最纯正的龙子龙孙,可按照北凉军律,怎么都该捞个都尉当当。这名悍卒可就不服气了,三天两头跑去络腮胡校尉那边讨要军功。事实上,谁都知道,都尉官身是其次,主要是借机压榨嗜酒如命的校尉大人那几坛子好酒。这回王爷要借马,校尉灵机一动,就把这个机会让给了那小子,想着这下子总该放过老子所剩不多的那几坛子酒了吧?不承想那骑卒横脖子瞪眼睛说道:“校尉大人,事先说好,这可是两码事啊,大人敢赖账,信不信属下这就跟王爷告御状去!”

  告御状?

  口无遮拦的骑卒身边的所有甲士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何不妥,在咱们北凉,北凉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皇帝,只差一身龙袍一张龙椅而已,就是咱们王爷不稀罕那两样玩意儿。

  大胡子校尉咬牙道:“别跟老子瞎扯!今天就把话跟你这个兔崽子说明白了,回头送你一整坛子酒,咋样?你要再敢多要一口酒喝,你看老子不把你扒光衣服挂在马背上,绕着军营跑上几圈!”

  骑卒咧嘴乐呵呵道:“成咧!”

  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地挂马背绕营,那是龙象军独有的惩罚手段,只要是土生土长的龙象骑军,连同李陌藩、王灵宝这两大副将在内,几乎所有桀骜不驯的家伙都曾尝过滋味。

  一个运气糟糕到挂了八次之多的老油子就引以为傲,总喜欢满脸陶醉地对军中晚辈后生说那味道让人回味无穷,比在床上骑战娘们儿还过瘾。当然,没几个乐意相信。

  李陌藩侧望了一眼那驾马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让麾下亲军都稍稍拉开一段间距。

  徐凤年转身掀起帘子看了眼那副说不好是站姿还是坐姿的鲜红符甲,无人披挂时依然有半人高,孤零零杵在车厢内,散发出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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