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0章 曹长卿小镇酌酒,小泥人终归北凉(2)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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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0章 曹长卿小镇酌酒,小泥人终归北凉(2)

  徐凤年和徐偃兵、袁左宗并驾齐驱。袁左宗转头瞥了眼夹杂在骑军中段的西楚“逃卒”,轻声道:“对北凉来说,长远是大好事,可眼下就是个烂摊子了。这帮士子到了西北,暂时肯定只能安置在幕后,怕就怕这些年轻气盛的世家子弟牢骚太盛,以至最后迁怒北凉。到时候起了纠纷我们打骂不得,要不然就只好交给黄裳那帮人的陵州书院,远离边关战事,让他们先在书籍堆里打发光阴。先前大半人甚至不愿意改换披挂北凉轻甲,就更别提悬佩凉刀轻弩了,牛千柱几人差点气得就要跟他们拔刀相向。”

  徐凤年安慰道:“读书人若是没有点风骨,那才是中原的可悲。不怕他们有傲气有傲骨,就怕他们就此消沉。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西楚五百人而已,何况是在我们北凉,别说边军,估计随便拎出个熟谙弓马的凉州女子,都能打趴下他们两三个读书人,没什么好担心的。咱们也不用奢望他们很快转过弯来,而且我相信曹长卿的眼光,其中不少人应该是视野开阔的人物,等到他们真正领略过西北风光,加上有幽州郁鸾刀和流州寇江淮珠玉在前,自然而然就会丢开芥蒂。归根结底,老一辈西楚遗老也许恨徐家远胜恨离阳,但是他们毕竟不一样,大多在弱冠岁数,恨离阳远远多于恨北凉。我倒是担心这帮人……”

  说到这里,徐凤年自嘲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有点为尊者讳的意思。

  袁左宗笑道:“怎么,怕身边一下子多出五百个赵长陵?哪天把持不住,就真反了离阳?”

  徐凤年没好气道:“第二场凉莽大战在即,我北凉燃眉之急都没解决,哪儿来的多余心思。”

  徐偃兵调侃道:“若真是如王爷先前所说,天下形势依照曹长卿原先的布局推进,那咱们北凉才是最舒坦的一方,只要和王遂联手牵扯住北莽南下就算完事,然后就可以在西北坐看堂下中原的风起云涌。王爷,我就奇怪了,这曹长卿既然连西楚的读书种子也愿意送入北凉,分明跟王爷也有些不浅的交情,为何偏偏在最后关头反悔?害得西楚复国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连咱们北凉也没了火中取栗的机会。”

  徐凤年摸了摸腰间的北凉刀,感慨道:“我师父曾经说过,读书人无非四死:死乡野,死州郡,死一国,死天下。那曹长卿……原本是想着为一人死一国的,只是最后才改变了主意。我接触过的那些武道宗师里头,早年的天下第十一王明寅,为兄弟亲情而死,重出江湖前后,生死皆无愧。北莽拓跋菩萨活得最有野心,既要当天下第一的高手,又想做天下第一的功臣。邓太阿活得最潇洒逍遥,不管世道太平还是乱世,管你是不是帝王将相,我邓太阿都懒得理睬。唯独曹长卿活得最累,从不把自己当江湖人,从未走出过大楚庙堂。”

  徐偃兵看着道路上的满地泥泞,叹息道:“曹官子此心拖泥带水啊。”

  徐凤年讶异道:“徐叔叔你这话讲得有那么点才子气了。”

  袁左宗会心一笑。

  徐偃兵嘴角抽搐,转头笑道:“王爷,西楚那些年轻女子大多待字闺中,许多人每次见到王爷的眼神可都不含蓄,有四个字怎么形容来着?”

  袁左宗两边拆台:“欲语还休。”

  徐凤年无奈道:“这话就说得不厚道了。”

  袁左宗打趣道:“真正的烂摊子,是一不小心就要后院起火。如果我没有记错,二郡主对那位西楚皇帝可是从来算不上和气的,而且王爷两位老丈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北凉正王妃一事,王爷心里有数?”

  徐凤年默然,摸了摸额头,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原先如何就如何,此事我从来没有犹豫过。”

  徐偃兵点头道:“理该如此。”

  袁左宗突然说道:“谢西陲也在军中,若是能够得到此人相助,我北凉边军无异于如虎添翼,无论是把他放在凉州还是流州,都可当数万大军。”

  徐凤年笑了笑:“一山不容二虎,一庙不放两菩萨,以防寇江淮觉得我是不放心他。哪怕谢西陲真有心从军,我也不会把他放到流州,而且谢西陲毕竟还未熟悉边军事务,不如就先放在袁二哥身边?”

  袁左宗摇头道:“我袁左宗一人用谢西陲,不如凉州边军用谢西陲。他和寇江淮都是西楚最拔尖的兵法天才,经过一连串广陵战事磨砺后已经足以独当一面。这两人用兵都极具想法,看似都是‘弃正求奇’剑走偏锋的路数,其实深究则大有不同。寇江淮用兵,擅长放弃城池,往往死地求生,凭借着飘忽不定的调兵遣将,在总体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打出局部优势的战役,缓缓蚕食,骤然成势,当时在广陵道东线战场上就让赵毅大军输得莫名其妙,总觉得每一处战场都是寇江淮在大军压境。而谢西陲用兵虽然亦是出人意料,极为险峻,但是追本溯源,其实谢西陲还是更倾向于堂堂正正,力求一锤定音。故而侧翼流州战场需要用寇江淮的‘柔’,正面凉州战场需要用谢西陲的‘劲’。现在凉州关外左右骑军在抽调兵马后,已经伤及元气,不如把谢西陲交给何仲忽或是周康,也算一份补偿,至于官职高低,一看王爷的魄力,二看谢西陲的信心。”

  徐凤年小声问道:“那么袁二哥有没有帮忙做过些铺垫?”

  袁左宗眯眼笑道:“收买人心的事情,王爷比我娴熟。”

  徐凤年记起队伍中谢西陲那张哀莫大于心死的脸庞,没好气地嘀咕道:“还不是怕热脸贴冷屁股!”

  唠叨归唠叨,徐凤年还是拨转马头,与大军背道而驰。

  在年轻藩王离开后,袁左宗好奇问道:“儒圣曹长卿转入霸道,修为到底如何?”

  徐偃兵沉声道:“当世武评四人,拓跋菩萨已经跟三人有些差距。王爷和曹长卿、邓太阿三人,如果各自交手,恐怕分不出胜负,只能分出生死。不过如果是在生死之上,我猜测三人会是一个循环,王爷胜邓太阿,邓太阿胜曹长卿,曹长卿胜王爷。当然,拓跋菩萨如果能够找到一把称手的兵器,也能够马上跨出天人那一步。其余人物,我只怀疑顾剑棠有不容小觑的撒手锏,其他人不用考虑。嗯,其实还有两人,也有机会,一个就是被王爷称为白狐儿脸的那个人,一个就是不知所终不知敌友的观音宗澹台平静。”

  袁左宗笑问道:“那你和陈芝豹呢?”

  徐偃兵淡然道:“不值一提。”

  清楚徐偃兵恐怖战力的袁左宗皱眉问道:“这是为何?”

  徐偃兵笑道:“不死不休之后,活下之人,此生撑死了就是苟延残喘的寻常天象境界,需要多说什么?”

  袁左宗无言以对。

  雄健威武的大雪龙骑军当中,那西楚五百余骑显得格格不入,不仅仅是南北体魄差异,还有气势上的天壤之别。

  刚好三十里停马休憩,徐凤年翻身下马,牵马来到那五百人附近。面对他这个与大楚国运纠缠不清的西北藩王,有人眼神不善,有人眼神麻木,有人眼神仇恨,至于那些眼神略带好奇憧憬的,毕竟更是忽略不计的少数。徐凤年来到负剑披甲的姜泥身边,她最近对他一直是避而不见能躲就躲的态度,甚至和那帮继续称呼她为皇帝陛下的西楚臣子也不如何热络。今天姜泥和十几位西楚世家女子待在一起,跟随北凉铁骑一路北上。所有女子皆是相互照拂,她们大多数原本以为进入北凉军中,无异于羊入虎口,并非没有各种各样的担忧,尤其是自幼见惯了广陵大小宴会的曲水流觞,见惯了风花雪月和清谈名士,突然见到这么多铁甲铮铮、沉默寡言的北凉骑军,身为柔弱女子,如何能够不忧心自己的前途未卜?直到皇帝陛下御剑而至,以及亲眼见到了那个名动天下的年轻藩王,她们这才稍稍宽心几分。随着向北行军半旬,发现北凉骑军悍卒绝无半点骚扰,尤其那个北凉王对大楚五百人多有额外照顾,她们就断断续续有了些笑脸,偶尔跟随大军停马河边,她们开始会情难自禁地嬉笑打闹起来,为战马洗鼻刷背喂养精粮的事务也做得有模有样。

  徐凤年走到官道旁那棵环抱柳树附近,没有径直走入树荫中。离着姜泥和那些正值妙龄的豪阀女子还有七八步,不等徐凤年开口说话,就有四五名腰佩刀剑的年轻人快步走来,靴子沾满黄泥,早已不复见当年玉树丰姿,这些年轻人也不说话,只是脸色阴沉地盯住徐凤年。

  徐凤年望向姜泥轻声道:“曹长卿很快就要到达太安城外,要不要去看最后一眼?我可以随行。”

  其中一人按住那把始终不愿摘掉的佩剑,满脸悲愤道:“徐凤年,你难道要阻挡尚书令入城?!难道要为离阳赵室做看门狗?!”

  徐凤年摇头道:“我还不至于此。”

  远处,一队凤字营骑军虎视眈眈,疯子洪书文更是抱刀而立,眼神凶悍。

  另一人怒道:“我大楚尚书令,不需要你徐凤年惺惺作态为他送行!”

  徐凤年温和道:“有些事,你说了不算。”

  姜泥终于低头说道:“棋待诏叔叔说过,先前京城一别即是诀别,他不许我北上。”

  徐凤年平静道:“别听他的,既然如今你已经离开了广陵道,万事就顺你本心,你要想见曹长卿,就去见他,我陪你便是。”

  她抬起头,泪眼蒙眬:“可以吗?”

  徐凤年眼神坚毅,微笑道:“有我在,天下无不可之事。”

  不等柳树下那几位西楚读书种子义愤填膺地阻拦,听到那句话后涨红了脸颊的女子们,个个眼神发亮,纷纷出声,无一不是劝说皇帝陛下与北凉王携手北去太安城。

  不远处的谢西陲有些无奈,哭笑不得。

  得,这还没到北凉,就内讧了。

  姜泥深呼吸一口气,使劲点头,然后就自己御剑掠空而去了……

  看到一脸吃瘪的年轻藩王,附近的女子们几乎人人掩嘴偷笑,洪书文那帮凤字营袍泽也忍着笑意十分辛苦。

  徐凤年转头瞪了一眼洪书文他们,后者赶紧装作啥事都没有发生的欠揍模样。

  徐凤年拔地而起,如一挂白虹升起于大地。

  地上众人,不论北凉铁骑还是西楚难民,皆是目眩神摇。

  广陵道西线沙场,战事如火如荼。随着一万蓟北精骑加入吴重轩麾下,朝廷兵力本就已经占据优势,随后又有许拱率领京畿精锐和两万蜀军赶赴战场,故而西线之上,朝廷大军已经对西楚形成狮子搏兔之势,其中王铜山旧部攻破老杜山防线,率先打破僵局,第二场西垒壁战役的到来变成板上钉钉的定局。值此之际,吴重轩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召开了一场军机会议,地点设置在一个名叫梧桐镇的小地方,除了隔着一座西垒壁古战场的东线主将宋笠实在无法参加外,几乎所有参与广陵道平叛的朝廷大将都齐聚小镇,一时间出现在梧桐镇外围的斥候游骑多如过江鲤鱼。

  暮色中,一位黑衣高冠中年男子站在城头上遥望远方,身边仅有一名披挂铁甲的高大年轻人担任扈从,后者满脸愤懑,咬牙切齿道:“那吴老儿也真是奸猾,知道他那个征南大将军的身份使唤不动各路兵马,就拿兵部尚书的头衔来耀武扬威,若非如此,将军你作为名义上的南征主帅,头衔是比四征四镇还要高出半阶的骠毅大将军,虽然并非朝廷常设将军,但如今是战时,岂是他吴老儿可以轻侮!吴老儿厚着脸皮让将军你亲自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吴老儿可恨,那杨隗更是不要脸,同样是屈指可数的春秋老将,别说跟阎震春老将军相提并论,在我看来比那个被贬去北凉喝西北风的杨慎杏还不如!”

  说到这里,年轻人有些纳闷,放低嗓音,小心翼翼问道:“将军,为何今天你不出声斥责?难道也觉得我说得在理?”

  不曾披挂甲胄也没有身穿武臣官服的中年人置若罔闻,伸手放在墙面粗粝的箭垛上,面容肃穆。他举目远眺,视线所及,城春草木深,绿意渐浓,和煦春风拂面。脚下时不时有昔年隶属于南疆边军的小队精骑疾驰出入小镇,骑术精湛,毫不逊色于两辽边军,很难想象是来自瘴气横生之地的士卒。这位远道而来的梧桐镇客人正是卢升象,此人在春秋中后期名声大振,与千骑开蜀的褚禄山齐名,南疆唐河、李春郁这拨悍将无论战功还是声望,相比他和褚禄山都要逊色一筹,从头到尾都没有经历过春秋战火的原龙骧将军许拱,早年对于这位日后的兵部同僚,更是极为推崇,有过“卢升象堪当东南砥柱”的赞誉。卢升象身边这个年轻武将则是在佑露关喂马很久的郭东风,在年初南下奔袭一役中作为先锋将领,战功显著,据说已经简在帝心,无论举主卢升象以后是升是降,他郭东风都算是前程无碍了。桀骜不驯的郭东风习惯了口无遮拦,更习惯了被卢升象训斥敲打,这次卢升象出奇地没有阻拦他的出言不逊,反倒是让这位志在边关封侯的年轻猛将有些不适应,原本还有大半满腹牢骚都说不出口。卢升象的反常沉默,给郭东风带来莫大的压力,性子跳脱的他只好摘下腰间佩刀一下一下磕碰墙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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