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刘寄奴主动击敌,燕家卒拒阵莽骑(2)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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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9章 刘寄奴主动击敌,燕家卒拒阵莽骑(2)

  田衡突然笑了:“你郁鸾刀别以为在蓟州和葫芦口打了两场大胜仗,就敢不把我田衡放在眼里,我拿起第一代徐家刀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吃奶呢。”

  石玉庐是老将田衡“一把屎一把尿”从小伍长带到檄骑将军的,所以言谈也没什么忌讳,玩笑道:“老将军,话可不能这么说,郁将军年轻归年轻,打仗可真是一点都不含糊,不比老将军你……”

  田衡猛然提高嗓音:“嗯?!”

  石玉庐赶忙咽下那个“差”字,嘿嘿道:“不比老将军你好。”

  田衡重重冷哼一声,眼中却有笑意:“就这么说定了。郁鸾刀,石玉庐,还有范文遥,你们三人带两万人马一起前往葫芦口外。我带一万人守在这里,也不奢望什么大破敌骑,终归是要拖住他们进入幽州的脚步。”

  范文遥眉头紧皱,欲言又止,给了石玉庐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小声道:“老将军,没你这么胡乱更改既定行军方略的嘛……”

  田衡摆手道:“葫芦口最要紧,到底能不能瓮中捉鳖,就看你们这两万骑能否抓紧口袋的口子了!”

  虽然怀阳关都护府只有一封秘密军令传递到幽州骑军,但是在场几人都能猜测出几分真相,虽然都感到震惊,但谁不是为此热血沸腾?

  你北莽董卓要拿流州作为突破口,那我们北凉铁骑就把你东线葫芦口大军给一锅端了!

  田衡看着这些远比自己年轻的脸庞,轻声道:“都是自己人,也不说什么虚的。三万幽州骑军,当时说好北上赶赴葫芦口的那一万五千人,年轻人居多,为啥?因为死磕王遂大军,活下来后,即便有军功,但不大,肯定跟去葫芦口没法比。我田衡这辈子能够做到正三品武将,足够了。当年入伍从军,不比你郁鸾刀是书生意气,我啊,当年就是全家要饿死,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投的军,哪里能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当上个将军?想不到的。”

  田衡说着开心地笑了,接着道:“也甭跟我废话,我田衡什么脾气你们不晓得?认准的事情,别说老燕头拧不回来,当年就是在大将军面前,该咋样还是咋样。”

  这个时候,一队斥候疾驰而来,是以都尉范奋领衔的一标人马。跟范奋并驾齐驱的一骑竟然是个孩子,腰间悬着两把略显不成比例的北凉刀,就那么站在马背上,双手笼在袖子里,很有高手风范。范奋跟几位将军回禀军情,说前方五十里内俱无北莽马栏子的身影。

  田衡喊住就要转身北上的这标斥候,对那个孩子笑问道:“你就是咱们幽州骑军的小将军余地龙?听说你一个人就在葫芦口外杀了好几百的北莽蛮子?”

  孩子板着脸,点点头。

  范奋忍不住拆台道:“田将军,这孩子其实就是在外人面前脸皮薄,这不刚才还问我,说是等他还完了债,再立了功,是不是也可以当个正式斥候了。这孩子那两把凉刀,一把是别人送他的,另一把还是咱们标暂借给他的,这不就想着能名正言顺拥有第二把凉刀。”

  田衡爽朗笑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幽州骑军第八标斥候的伍长了!”

  余地龙问道:“你说话管用?我师父说得按规矩来,否则他就不让我待在幽州不退营了。”

  田衡顿时无言以对,有些下不了台。他敢跟生死相交的燕文鸾耍赖,还真不敢跟那位年轻王爷打马虎眼。

  郁鸾刀笑着解围道:“幽州骑军一切军务,田将军说了都管用。而且别忘了,你师父还是我们不退营的普通士卒,所以不用田将军发话,我郁鸾刀作为不退营主将校尉,让你余地龙担任第八标斥候的伍长,照样管用!”

  站在马背上的孩子握紧腰间那柄凉刀,认真道:“将军们请放心,我这次杀敌绝对比上次多!”

  田衡笑着挥挥手,孩子和斥候都尉范奋一行人策马离去。

  然后田衡对郁鸾刀三人正色道:“我田衡是从那场春秋战事中闯出来的老家伙,如今气力毕竟不比当年,所以往后北凉就靠你们了。”

  田衡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第六代徐家刀,抬头,突然说道:“郁将军,我这辈子没留下什么东西,就一栋值不了几个钱的破宅子,但是家中还有五柄战刀,如果……那么就交由你郁鸾刀替我保管了。以后有机会跟后辈说起,顺嘴提几句有关那个幽州老将的故事,如何?”

  郁鸾刀、石玉庐、范文遥三人,都默然无声。

  田衡双手抱拳大笑道:“告辞!”

  虎头城攻守大战正酣。

  一支人数仅在万人左右的骑军,以狮子搏兔之势,悄然离开驻地往东而去,为首骑将正是北凉骑军统帅袁左宗!

  气势如虹。

  几乎与此同时,有两支从未在战场上完整现世的骑军,分别前往凉幽北方交界处的两座险要关隘。两地关隘皆有重兵把守,清一色的精锐幽州步卒。

  关隘附近方圆百里,戒备森严,一直有着无关人等一旦出现皆是杀无赦的铁律。

  在几个月前,随着两座关隘内增添了一大批密封物品,这两处更是开始有大量北凉头等游弩手隐秘游弋。

  两支骑军,人数加在一起也不过九千多人。一人双马也许并不奇怪,但是足以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些战马,竟然每一匹都是北凉甲等战马!要知道在整个北凉,流州只有三千龙象骑军可以配备甲等战马,幽州境内只有三四百匹!陵州则是连一匹都没有!这些分明不佩凉刀也不负弓弩的古怪骑卒,却无一不是身材健硕、膂力出众之边军精锐。哪怕他们连轻甲都不曾披挂,其雄健体魄和那股剽悍气焰,仍是让人望而生畏。

  一支是胭脂军。

  一支是渭熊军。

  当他们在战场上人马皆披甲胄,那就是胭脂重骑军、渭熊重骑军!

  在虎头城大战之际,在流州告急之际,在燕文鸾不得不调动一万死士步卒增援霞光城之际,两万幽州轻骑,一万大雪龙骑军,北凉铁骑中的铁骑,九千真正意义上的重骑军,将一起出现在葫芦口外!

  凉州虎头城,俨然成了第二座中原钓鱼台。只是那一次是在中原大地上势如破竹的徐家铁骑受阻,这一次是北莽马蹄密密麻麻簇拥在城外的龙眼儿平原。

  南院大王董卓亲自带着一标乌鸦栏子,巡视在后方蓄势待发的一支攻城步军。在这个胖子身边还有一对身份尊贵的年轻男女,其中那个像病秧子的年轻男子身份有很多重,个个都不简单。北莽四大捺钵里的春捺钵,南朝幕前军机郎的领头羊,棋剑乐府的卜算子慢,当然最根本的身份,是拓跋菩萨的长子——拓跋气韵。那个刚刚正式被葫芦口先锋主将种檀夺走夏捺钵头衔的女子,叫耶律玉笏。这对男女,差一点就在葫芦口外,成功算计了深入两国边境腹地的徐凤年,可惜袁左宗领着一万大雪龙骑军赶赴战场,让他们和那位太平令功亏一篑。

  董卓拿马鞭指了指虎头城,说道:“对外号称兵甲器械能够支撑十年战事的虎头城,不到半年,绞车木檑就已经耗尽,砖檑、泥檑也用掉大半,被我方砍断的铁鸮子、拐枪、拍竿不计其数。城头床弩只剩下三张还算完整,已经损毁弓弩更是已经堆积成山。当然,城内中小型的踏弩轻弩肯定还有不少,库存箭矢也仍有数十万之多。但是相比当年甲士不超十万而拥有三十万百姓的襄樊城,虎头城有个致命缺陷:人太少了。弓弩是死的,坏了,可以去库存搬运崭新的,虎头城的北凉边军不是神仙,膂力已经远逊初期。如果你们两位有机会就近观战,应该可以看到绝大多数城头弓手用以挽弓的那只手臂,都绑上了结实绷带。说句难听的,只要再给我三个月时间,我董卓大摇大摆站在城外一百步,估计都没几个神箭手能够透甲杀我了。”

  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药味的拓跋气韵神情凝重,不置可否。

  给陛下亲口剥夺了夏捺钵,所以耶律玉笏赌气跑来虎头城“散心”。她神情玩味地瞥了一眼这个自己远在王庭,听到他名字也觉得如雷贯耳的胖子——三十五岁的南院大王,他手握百万兵权,等于跟老凉王徐骁和两辽顾剑棠加起来的兵力差不多了。正是这个家伙执意要先打北凉,弄出了这么大动静,害得陛下和太平令都承担了莫大压力,结果除了东线上杨元赞勉强属于功过相抵,其余两条战线都黯然失色。尤其是董胖子本人,硬生生被一座虎头城挡在凉州关外。连不过损失了几千人马的柳珪,都已经在西京庙堂上给人骂成老狗了,仍是暂时没有人有胆子弹劾主帅董卓。耶律玉笏很好奇这个私底下称呼陛下为皇帝姐姐的胖子,还能扛多久。

  董卓看似随口提到了三个月,对庙堂规矩门儿清的耶律玉笏心中冷笑,已经沦落到要她和拓跋气韵帮忙传话给某些人的地步了吗?或者说对董卓寄予巨大期望的皇帝陛下和太平令也开始按捺不住了?

  拓跋气韵终于开口说道:“董将军,我去过龙眼儿平原的西北大营了。”

  董卓嗯了一声。

  一想到那个所谓的西北大营,耶律玉笏顿时觉得有些恶心。什么大营,就是堆放病患和尸体的地方,就是堆放!南朝二十年积攒实力,都一股脑儿倾斜在进攻尤其是攻城物资上,否则也不能一口气掏出近千架大大小小的投石车。但是对待战阵伤员,北莽从来就不擅长,也不讲究。烈日当头,身披一具华丽金甲的耶律玉笏已经汗水淋漓,她对战争天生就有一种向往,向往那种在马背上互换生命的快感,向往那种一箭钉入敌人头颅后背的穿透感。耶律玉笏见惯了死人,可心志坚定如她,到了西北大营,仍是差点忍不住呕吐:一车车从战场上拖曳下来的尸体,一律丢入挖好的大坑,可能伤兵就躺在坑外不远处痛苦哀号,许多被守城器械弄得血肉模糊的伤兵,苦苦哀求给自己一个痛快的死法。

  当时拓跋气韵站在一座已经叠有七八百具尸体的新坑边缘,跟负责撒石灰的士卒要了一盆。以一块厚重棉布蒙住嘴鼻的耶律玉笏,看着这个春捺钵面无表情地撒出一把把石灰。

  她突然发现自小就比草原男儿还要铁石心肠的自己,看到那一幕后,竟然破天荒有些伤感。

  拓跋气韵思维跳跃得很厉害,转移话题,缓缓说道:“董将军打北凉,急了,但是打虎头城,缓了。”

  游牧民族本身的韧性和作战习惯,让北莽对粮草的低需要,远远超出中原骑军的想象,起码北莽现在仍是不缺粮草。但是如果能够在秋高马肥的季节举兵南下,陷入僵局的形势下,北莽可以更加游刃有余。拓跋气韵不想说太多的马后炮言语,何况董卓和太平令为何要开春就南下,自有其道理。拓跋气韵真正想要说的是后半句话,如果董卓的东线一开始就不计后果地攻城,先一鼓作气拿下虎头城,如今情况就不至于这么骑虎难下。这不是拓跋气韵指责董卓打虎头城不出力,事实上董卓的部署没有任何问题,但董卓既然是南院大王,是百万大军的主帅,就应该拿出更多天经地义的战果。

  董卓点头道:“一开始,我是怀疑虎头城内除了谍报上的那几千精骑,还隐蔽有一支铁骑,比如旧属典雄畜后来划分给齐当国的六千铁浮屠。我甚至还怀疑过,北凉那两支人数总计在九千上下的真正重骑军,最少会有一支藏在虎头城内。因为我觉得褚禄山既然敢把都护府放在虎头城背后的怀阳关,肯定是要跟我来一场硬碰硬的大仗。要在虎头城以南、柳芽茯苓以北,跟我打一场轻重骑军都将出现的大战。”

  董卓沉声道:“直到那场各怀心机的设伏战,我先是用四千骑军在牙齿坡作为诱饵,茯苓军镇主将卫良果然贪功冒进,被八千骑伏军冲乱阵形。如果不是那个北凉小都尉乞伏龙冠坏事,太过英勇,愣是帮茯苓骑军打开了突破口子,那么接下来北凉的伏兵也该准时进入战场。而我的董家骑军也会随之而动,最终在那处战场上,我能够一口气把茯苓、柳芽两镇兵马加上怀阳关有生力量,甚至连虎头城骑军都一并勾引出来。如此一来,就会变成双方骑军互换的局面,就算我董卓更亏,但只要打掉了虎头城以南那条北凉骑军防线的机动性,虎头城打不打,就都不是问题了。”

  董卓自嘲道:“也许北凉都护府很多人会在心中骂那个乞伏龙冠的小都尉力气用错了地方,但其实是让凉州侥幸逃过了一劫。一座虎头城不可怕,可怕的是它身后那几支不求杀敌、只求牵制的灵活骑军。我董卓现在也不确定是我想太多了,还是褚禄山运气好,或者其实就是比我想得更多。”

  耶律玉笏皱眉道:“就不能全线压上,连茯苓、柳芽两镇一起攻打?反正我们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不打白不打!”

  董卓一笑置之,没有解释什么。拓跋气韵摇头道:“不是不能孤注一掷,但是意义不大……”

  就在拓跋气韵要给耶律玉笏解释其中玄机的时候,董卓沿着步军方阵后方的边缘地带,策马奔向一支灰头土脸的车队。那名负责监督手下搬运战场尸体的千夫长看到南院大王后,快速翻身下马,跟董卓禀报了战况。原来这些尸体都是从入城地道中拖出来的。北莽攻城投石车攻势有间歇,但这项“上不得台面”的攻城举措就没有停止过。始终没有显著效果,除了初期有一支五百人的兵马进入过虎头城,但是很快就给巡城甲士截杀,其余都是死在地道内的狭路相逢,或者是给守株待兔轻松堵杀在洞口。据悉,守城主将刘寄奴早有准备,在城内各处要地事先挖出了十余个深达三丈的深洞,让耳力敏锐的士卒待在其中,只要北莽穴师和甲士在四周数百甚至千步以内有所动静,都可以第一时间捕捉到战机,之后是横向凿洞设伏还是以风车扇动浓烟石灰,都轻而易举。

  那名千夫长因为在冲阵蚁附中失去一条胳膊,才退居二线担任此职。独臂汉子在禀报完大致战况和死亡人数后,眼睛微红,低下头后轻声道:“大将军,先后十六条地道,加上这一拨,咱们死在地下的兄弟已经快有五千人了,值吗?能战死在那虎头城的城头上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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