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桓温衣钵托孙寅,蜀王苗寨话苏酥(2)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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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6章 桓温衣钵托孙寅,蜀王苗寨话苏酥(2)

  按理说,这六十余人中撑死了也就三个标长十几个伍长,可哪怕是最没见过世面的市井百姓,也感受得到这里头任何一人都绝不是会屈居于标长一职的人物。事实上,当初由西蜀入南诏的时候总计七十人,官职最低的也是蜀境内的实权都尉,校尉多达二十人,将军也有四人之多。这些人出身不同,境遇不同,但有个显著的共同点,那就是年轻,年龄最大的也不会超出四十岁。如此说来,那位“小人屠”出京后封王就藩的西蜀道,青壮派武官可谓是倾巢出动。其中官职最高者,是作为新蜀王多年心腹的巴州将军典雄畜,他在入蜀之前便是北凉正三品武将,手握六千铁浮屠重骑的兵权,跟韦甫诚两人都是当时北凉都护陈芝豹的心腹辅佐。其余三位将军分别是驻兵汶山的安夷将军傅涛、昭烈将军王讲武和蜀州副将呼延猱猱。三位将领的年纪都是三十五左右,他们的将军名号可不是华而不实的名头,傅涛是旧西蜀的亡国驸马,王讲武是迁入蜀地的旧南唐华族子弟,呼延猱猱则是土生土长的蛮族,其兄呼延宝宝更是西蜀道唯一可以拿出去跟卢升象一较高下的猛将。有这么些煞星杀神扎堆的这支人马,难怪可以在旧南诏境内如入无人之境,经历大小战事四十多场,死了八人而已,其中两人还是患病而亡。除了那次遇上流窜边境的三千乱民,典雄畜这四位将军亲自出阵杀敌外,其他时候都是在袖手旁观。这支兵马获得的军功和战损哪怕传出去,估计也没有人敢信。

  满头乱发像一头雄狮的典雄畜咬牙愤愤道:“根据赵勾给咱们的谍报,那个姓苏的西蜀余孽这段时日就躲在前头的寨子里。给老子逮着了,非要把这小子剥皮抽筋,省得他还做什么复国称帝的白日梦!”

  在典雄畜大声自言自语的时候,四周始终无人搭话插嘴,越发凸显这位昔日“北凉四牙”之一的嗓门之大。这趟“游历”,韦甫诚韦夫子要留在西蜀道主持大局,车野那个小北蛮子也留在境内享福,就他老典命最苦,分明有人可杀都要老老实实硬憋着不出手,这跟有个小娘们儿脱光了衣服在床上搔首弄姿却不能吃有啥两样?行军途中又要滴酒不沾,找个细皮嫩肉的水灵女子泻火就更别奢望了,典雄畜都快要憋出内伤了。不过,哪怕他是西蜀如今兵权最大的从二品武将,是跟随新蜀王一同出凉入蜀的“扶龙之臣”,也同样不敢违反军令。

  就在此时,两名不在苗寨方向巡游的斥候押送着一对少男少女返回。典雄畜瞪大眼珠子,哪来的一双娃儿,也太不知死活了,这蛮苗之地也是常人可以随意闯荡的?不过典雄畜虽说一直被韦夫子调侃说是小时候脑门被马踢坏了,但也不是真傻,多打量了几眼就看出这两个孩子的不同寻常。少年光头披袈裟,应该是个中原僧人,至于袈裟样式,典雄畜就拎不清了,反正瞅着破烂归破烂,但是挺有大寺高僧的气度。至于那少女,清清秀秀的,因为风吹日晒,皮肤有些黝黑,但一双眼眸子,清凉也清亮。典雄畜虽说嗜武嗜杀,倒从不是个臭名昭著的武将,在北凉那些年从未传出欺男霸女的事迹,至于对北莽蛮子是如何穷凶极恶,不影响典雄畜在边军中的极好口碑。事实上,陈芝豹的部下也不可能出现禄球儿这种目无法纪的魔头,否则早就给“小人屠”拿军法杀掉了。话说回来,典雄畜不去祸害百姓,不意味着他就是个好相处的家伙,尤其是在这么个偏僻的地方遇上这么一对古怪人物。他跨出一大步,正要沉声问话,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英俊男子也走出一步,典雄畜立即闭嘴。

  男子看着这双没有打过照面却知根知底的少男少女,面无表情。

  小和尚俗名吴南北,是两禅寺年纪最小辈分却高的讲法僧人,师父正是那位传言食其肉可得长生的白衣僧人,师父的师父更是名动天下的两禅寺住持龙树和尚。至于这个小丫头,叫李东西,是李当心的女儿。天底下的皇帝女儿还能找出不少,可实在找不出两个住寺和尚的女儿。

  南北小和尚护在东西姑娘身前,双手合十行礼。

  男子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你们两人继续前行便是,不过记得绕过前方那座苗寨。”

  小和尚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施主既有佛骨,还望少造杀业。”

  男子仅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抬起手臂,那些随时准备抽刀杀人的“步卒”和“小伍长”都松开刀柄,主动让出一条道路。

  吴南北和李东西穿过阵形,后者出于好奇,转头看了眼那名男子,小和尚赶紧拉住她的袖口,加快步子。

  走出去半里路,李东西眨了眨眼眸问道:“那家伙是谁啊,南诏的官军头目吗?虽然衣甲普通,可瞧着挺厉害的,他的部下可比先前咱们遇上的几批南诏道官兵强上太多了。”

  小和尚摇头道:“不知道,但那人真的很厉害。”

  她顿时笑脸灿烂,眼眸眯成月牙儿:“多厉害?有我爹厉害,有徐凤年厉害吗?”

  小和尚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知道啊。”

  小姑娘白眼道:“笨南北,你要是混江湖,肯定要被人笑称为‘不知道和尚’。”

  小和尚嘿嘿一笑。

  “笨南北,咱们可是说好了的,我只是陪你去北凉看一眼徐凤年,看完就离开!”

  “嗯!其实你多看两眼也不打紧。”

  “唉,我娘以前指着一个上山烧香只为了偷看我爹的妇人,说她是‘女人颧骨高,杀夫不用刀’,笨南北,你觉得我颧骨高不高?”

  “我也没认真看过别的女人颧骨是高是低啊,东西你的应该不高吧?”

  “啧啧,也对,上次在武平郡大街上,你的眼珠子都快掉到那妇人的胸脯里了,哪里顾得上她的脸蛋。”

  “阿弥陀佛……东西,这件事你都说了八十多遍了。我其实就是无意间瞥了那位女施主一眼啊,真的是一眼过后就忘了,千真万确,出家人不打诳语!”

  “最烦你们这些光头成天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地念叨了!笨南北,我问你,以前我听咱家邻居那个方丈的弟子的弟子,就是那个老光头师父的大光头弟子的小光头弟子说过,什么一百劫诵念观世音,还不如顷刻诵念地藏菩萨,而一大劫诵念地藏菩萨,又不如一声诵念阿弥陀佛,真的是这样吗?”

  “东西,我这不是还没成佛嘛,不知道啊。”

  “那你告诉我,如果有人跟你问这个佛法,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样的话,我只说我心中所想。我会说阿弥陀佛已是觉圆果满,超诸地位,而菩萨未属佛地,果未圆满,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分别诵念两者所获功德便会悬殊。师父说过,修佛不是官场修行,不讲究靠山大小,而在于自在观观自在,自然自在。如来佛佛如来,如见如来。”

  “这不等于没讲吗?”

  “哈。”

  两禅寺有两禅,南北小和尚只有一禅。

  佛门讲求三皈依: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但是吴南北觉得自己多了一个皈依。

  南北皈依东西。她在哪儿,哪儿便是他的佛土。然后他有些愧疚,东西都好久没有买胭脂了。小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愁眉苦脸,轻轻叹息,自己大概是真的成不了世人眼中的佛了。

  典雄畜望着那座风景旖旎的苗寨:梯田顺着山势向上蔓延,山脚绿水如一条绸带飘过,吊脚楼密布,很难想象这是中原文人嘴中蛮瘴之地该有的风情。只不过典雄畜是个大老粗,何况一路南下,可不是赏景来的,这样与世隔绝的寨子见了也有好几十个,其中不少都在麾下亲校的刀弩下成了废墟。典雄畜回头看了眼身后这支始终保持缄默的军伍,咧嘴一笑,露出煞风景的满嘴黄牙,收回视线,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就站在身边的那位将军。当今世上,功勋卓著的武将无数,北凉军中更是多如牛毛,但在他老典心目中,只有两人当得上“将军”称呼——大将军徐骁已经去世,活着的就只剩下身边这位。至于顾剑棠、卢升象等人,也就凑合,阎震春、杨慎杏这些老头子就更不入流了。典雄畜收回思绪,没有出声发号施令。出蜀以来,六十多人养出了足够的默契,早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再说了,不说傅涛、王讲武、呼延猱猱三个实打实的高品武将,就没谁真是寻常士卒,随手拎出一个都是西蜀道官场上不容小觑的角色。出蜀之前也不乏一些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儿头,性子那叫一个桀骜难驯,还不是一样被驯得心服口服,比小媳妇还乖巧听话?一路行来,从最初的相互猜忌相互轻视,到最终人人身先士卒,人人见血带伤,相互视为可以换命的袍泽,看上去很匪夷所思,但典雄畜一点都不奇怪,因为这就是自己跟随之人的无敌所在。那人的治军之策向来简单至极,无非是将将和将兵两种。他入蜀未久,并没有四处收买人心笼络关系,就是拉着这帮被他私下说成“还没有病入膏肓”的青壮将校来到兵荒马乱的旧南诏境内收割人头,并亲手教他们如何杀人,最后才是要他们有空就自己去捉摸日后如何带兵杀人。典雄畜跟随他多年,照理说,道理都懂,便是他亲手撰写的兵书也能硬着头皮背诵出几千字,可跟其他麾下嫡系一模一样,知道怎么做,就是做不好。典雄畜有时候跟韦夫子喝酒聊天,后者就喜欢神神道道说些高深莫测的言语,久而久之,典雄畜也就懒得去想了,反正只认准一点,跟着将军陷阵杀敌,己方只会毫无悬念地赢下战役,差别只是战果大小。大概是察觉到被典雄畜盯着瞧了半天,那人转过头,投来问询目光。如今是西蜀道步军统帅兼任巴州将军的典雄畜嘿嘿笑着,问道:“将军,那姓苏的小子好歹也是西蜀先帝的龙子龙孙,身边肯定有高手护驾,要不到时候让我出手过过瘾?”

  那人笑了笑,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典雄畜顿时有些赧颜,知道这份念想肯定是泡汤了,而且他也毫无继续恳求的胆量,将军向来如此,他定下的规矩,天王老子也别想打破。这趟练兵,将军除了“将兵”于他们这些临时摇身一变成为卒子的家伙,不论战局优劣,从未出手过。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将军乐意出手,还有那帮家伙啥事情?想到这里,典雄畜心中就有些愤懑:你姓徐的且不说那个从王仙芝手中抢到的“天下第一”有多大水分,真要你抵挡北莽铁蹄南下,能行?典雄畜似乎忘了,如果当初有人告诉他那个绣花枕头的世子殿下能够成为武评高手,他宁愿相信自己是个会生崽儿的娘们儿。在世子殿下去武当山“修行”的时候,他也好,夫子韦甫诚也罢,还有一干北凉将领,都曾调侃过,十有八九是这小子看上山上的某位貌美道姑了,练刀不过是个不太高明的幌子。

  安夷将军傅涛、昭烈将军王讲武、蜀州副将呼延猱猱,三人的绰号分别是“驸马爷”“傻公子”和“食虎儿”,三人秉性迥异,但无一例外都对那位沉默寡言的男人心服口服。王讲武出身高门大族,闲暇时能与那人畅所欲言,说藏书说金石说训诂,武痴呼延猱猱能与那人聊武学,这都不奇怪,可傅涛是出了名的性情孤僻,竟也能跟那人相谈甚欢。典雄畜反正是见怪不怪了,将军这辈子好像就没打过什么败仗,沙场上,离阳朝野皆知军功;情场上,还不是一样才到西蜀道就让那胭脂评美人谢谢一见倾心?至于官场上,连当今皇帝陛下都对将军推崇备至,一进京就让将军当了兵部尚书,当下兵部双卢,卢白颉和卢升象都只是侍郎,怎么跟自己将军比?

  那座依山傍水的苗寨内的人看到这支军伍悍然闯入时,几乎是第一时间都自知身陷死境。这些本该属于与世隔绝的生苗,竟然有人不知从何处拿出了刀剑兵甲。这些持械者大多上了年纪,在他们年轻时恰巧发生过那场让中原大地生灵涂炭的春秋战事。许多孩子和年轻妇人都蒙在鼓中,不知为何父辈和丈夫手上突然就多出了那些亮闪闪的兵器,一些白发苍苍的老苗人还披上了锈迹斑斑的甲胄。如果不是这场变故,前者估计一辈子都不知道寨子中藏着这个秘密。

  寨子毕竟不是那种见惯狼烟听惯马蹄的戍堡军镇,在这股横空出世的西蜀精锐面前全无招架之力。在这支队伍出现在山寨脚下之前,一些个劳作归来的苗人就给弓弩当场射杀,弩箭不是透胸而过便是穿颅而过,几乎都是一个照面就死,撑死了也是背转过身,甚至还来不及拉开步子。最可怕的地方在于,那些甲士杀人前后都不说话,射死苗人之后,出弩之人也仅是从尸体上默默拔出弩箭,放回箭囊。这中间有一对年轻情侣模样的苗人在河边卿卿我我,那年轻男子是这座寨子中身手矫捷的好手,曾经徒手跟一头猛虎搏斗过,但是当看到其中一名高大甲士抬起弓弩后,哪怕嗅觉敏锐的他已经作势扑倒苗族女子以躲避弩箭,可那根弩箭似乎早有预料,一箭双雕,竟直接将男女的额头一气射穿,让他们殉情而亡。

  这帮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开始不急不缓地登山入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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