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染儿_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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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染儿

  蒋胥入殿走到书案边,小声禀道:“陛下,晏姑娘到了。”

  明棠抬眼看他,老太监无端觉得头皮发凉,又道:“依着您的意思,已经将人送去了寝宫,这会儿正在候着,您看……”

  “我知道了。”明棠起身,往殿外走。

  御书房离帝王寝殿不远,但明棠重伤未愈,还是坐御辇,蒋胥蒋正跟在两侧。

  蒋胥一面走着路,一面发呆,连陛下叫他都没听见。

  还是蒋正绕过御辇到他身边提醒,蒋胥一抬眼便见陛下面色不佳,忙连连告罪,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自掌了几下嘴巴。

  明棠骂他一句:“老糊涂。”

  “是是是,奴才是老糊涂。”蒋胥接过她的话,硬着头皮道:“陛下也有些糊涂了。”

  明棠道:“朕如何糊涂?”

  蒋胥苦着脸说:“陛下明知故问,您当着吕侍郎的面就说那样的话,他回去还不得告状?这残暴昏君的名头已然扣下来,您莫不是,还要加一条强抢臣妻?”

  他只以为陛下对吕家父子有气,想着法子折腾人,劝慰道:“您是君王,吕家人是臣子,以后少不得和他们算账的机会,何必再给自己身上泼脏水呢?”

  明棠不以为意,蜷了蜷手指收入衣袖,淡淡道:“这些话朕不爱听,以后别说了。”

  蒋胥就叹了口气,又听陛下道:“不过你说的也对,吕显回去后必然是要告状的。这样,你差人去宫门候着,今晚甭管是吕弘安还是晏相,一律无诏不准入宫门。”

  “陛下!”

  “再要多嘴,就到浣衣局陪你那徒弟去。”

  见师父被陛下噎得满面通红,蒋正也在心里拂了一把冷汗。他资历浅,虽然也常伴君侧,但有些话敢说不能说,比起蒋胥来倒是更符合明棠的计较。

  于是就听陛下吩咐道:“此事小正子去办。”

  蒋正瞅了一眼蒋胥,看他没什么反应,就领命去了。

  辇车很快到了帝王寝宫,明棠被蒋胥搀扶着下了车,一下去就撒了手,看也不看他一眼,直奔寝殿去了。

  蒋胥无奈的叹了口气,巴巴跟上去,却又被挡在殿外。

  晏青染并非第一次入宫,往年宫里设宴,晏相作为文臣之首,几乎是在所有名单之内的,有的宴会可以带家眷,都是她跟着进宫。

  但这帝王寝宫,的确是第一次入内。

  皇家是非多,晏祯曾经就和她感叹过,从小给她定下婚事就是防止她被哪位殿下看中,后来公主登基做了女帝,才真正放下心来。

  也正因陛下是女子,被召到寝宫,晏青染也没有多想。

  她从前见过陛下,但一是陛下身居高位,相隔甚远,二是她胆子有些小,恪守本分,不敢直视天颜,所以明棠进殿之时,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那是谁。

  明棠进殿便去了大氅披风,里面一身雪青色长袍,这时节寝宫内日夜烧着地龙,并不觉得十分寒冷。她一头长发绾在脑后,露出整张清俊的面容,近来因伤病清减了许多,但眼睛极亮,眼尾狭长,自带一股风流。

  一进殿,她的目光就牢牢落在了晏青染身上。

  比之前世最后的印象,如今的晏青染,还只是相府里养出的金贵大小姐。

  没有家破人亡,也没有受冷宫磋磨,更没有为了照顾双腿残废不能自理的她,而被深宫里那些趋炎附势的人极尽侮辱。

  是前世的明棠到最后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的模样,明眸善睐,明媚活泼,一双灵动的眼睛掩饰不住好奇,试探着,又大胆地望过来。

  明棠喉头一动,眼眶就红了。

  小姑娘好似有些惊讶,坐在原地不动,只瞪圆了眼睛。直到宫人来奉药,冲明棠喊了声“陛下”,才如梦初醒的站起身来。

  “臣女晏青染,给陛下请安。”

  “免。”

  明棠一抬手,在她跪下之前免了礼,晏青染抿着嘴,唇侧显出一个小小梨涡,轻声道:“谢陛下恩典。”

  宫人还端着药碗站在一旁,明棠瞥过去,伸手端起,眼睛也不眨的仰头便灌,而后吩咐道:“我和晏家姑娘聊会儿天,莫要让人来打扰。”

  “是。”宫人行礼退下,带上了殿门。

  晏青染站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瞅着脚尖,大气也不敢喘。

  她有听父亲说过,近来陛下脾气不好,斩杀了好几位大臣,虽然这火气不会牵扯到相府,但是来之前,晏祯特意嘱咐,让她谨言慎行。

  先帝高大魁梧,明棠虽是女儿,却自幼身形颀长,不输一般男儿。而晏青染却是没有遗传到晏相的身高,恰只到明棠鼻尖,她走近了,就把人整个笼罩在她身影之下。

  感觉到陛下走到近前,晏青染更缩了下脖子,惹得明棠问她:“你很怕我?”

  晏青染小声道:“臣女不敢。”

  “不敢是什么意思?”明棠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笑意盈盈,哪里有任何暴君的模样。

  晏青染不敢与她对视,咬着唇角环顾左右,嗫嚅道:“陛下是万金之躯,臣女身份卑微,不敢直视天颜,还望陛下恕罪。”

  明棠手指微动,在她柔软的下巴肉上捏了捏,就收回手来,温声道:“朕恕你无罪。你不必怕,朕金口玉言,无论你有多冒犯,朕都不会怪你。”

  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但晏青染毕竟不傻,这分明是天大的恩典,她只需谢恩就是,生怕陛下反悔。

  “臣女谢陛下隆恩。”

  她又要跪,被明棠攥了手腕,直拉到眼前。

  二人身体相贴,晏青染也忘了不能直视君颜的规矩,愣愣的看着明棠近在咫尺的面容,近的她能看到,明棠右眉之中藏了一颗小小的痣。

  “朕喊你染儿行么?”明棠缓缓开口,认真看着晏青染圆溜溜的眼睛。

  晏青染想了一下,她儿时有个小字,是娘亲取的,后来娘亲去世,阿爹每每提起便伤心,小字就作了废,再也无人提起。

  长大之后,也结识了一些世家贵女,高门子弟,相熟一些的便称她的名,关系再近一些,就唤她阿染,而染儿这个称呼,向来只有晏祯一个称呼的。

  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和她如此亲近,但到底不敢,也不能拒绝。

  见她点了头,明棠似是很高兴,笑得眼尾飞扬,更添了几分妍丽之色。

  能得见天颜的人不多,更无人敢在背后议论,明棠做公主时尚有人传其姝容有色,登基之后便再无人提,晏青染此时才惊于她的美貌。

  陛下身上有一股香气,比之寝宫里到处都是的龙涎香,又多了一些难以说明的味道,像花香,又像茶香,晏青染偷偷皱了下鼻子,只觉得好闻,怎么也分析不出来。

  她的小动作落在明棠眼里,就只觉得可爱,她将人拉到龙床边坐下,总算松了手,望着晏青染的眼睛认真道:“朕字君宜,你可以这么称呼朕。”

  晏青染上身后仰,连忙道:“臣女不敢。”

  见她有些惊慌失措,明棠也不好强行让她改掉称呼,便退一步道:“朕不为难你,在外人面前,随你称呼,但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我希望咱们可以亲近些。”

  说完,她眸光微闪,小心的看着晏青染,轻声道:“可以答应我吗?”

  晏青染没见过陛下把人打入天牢的模样,也没见过她抄人家产,灭其满门的模样,对于陛下的暴-政行为虽有耳闻,但也只是听说罢了。

  而眼前的陛下,岂止一句温柔似水,故意做出的可怜巴巴模样,晏青染哪能抵挡得住,稀里糊涂就点了头。

  直到明棠笑出声来,她才惊觉自己大逆不道。

  明棠又哄着她说:“染儿,此时只有你我二人,你唤一声我听听。”

  晏青染张了张口,又紧闭上,连连摇头。她见陛下收起了笑意,那张脸不笑,便显得凉薄,她以为陛下是生气了,便有些害怕。

  明棠抓住她打颤的手,叹息道:“我方才说过,无论如何,不会怪罪你。”

  晏青染咬了咬下唇,不知为何陛下这么喜欢动手动脚,但她不敢抗拒,只能任人拉着手,小声问道:“不知陛下召臣女来,所为何事?”

  这却是问倒了明棠,她只是想见她,还未想好理由。

  至于传召时说的什么琴棋书画,晏青染自己都没信,她自然不能再拿来敷衍,沉吟良久,方开口道:“你应当知道,朕之前围场遇刺,便病到如今。”

  晏青染当然知道,她还听晏祯说过,陛下伤重的上不了朝,圣旨倒是下的很勤快,三天两头就要抄家问斩,闹得人心惶惶。不过这话是不敢说出口的,只能附和道:“陛下洪福齐天,所幸是虚惊一场。”

  “躺了几个月,骨头都酥了。”明棠道:“养伤期间也是无聊的很,今日吕显来面圣,我便想起你,总比和他有话聊。”

  晏青染道:“原来陛下召我是来解闷子的。”

  明棠点点头,轻描淡写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你也不必拘泥。”

  晏青染眼珠一转,试探问道:“听说显哥哥接连好几日都入宫拜见,可陛下偏偏不见他,今日他终于得见天颜了?”

  陛下点点头,脸色略微有些变化,为她对吕显的称呼。

  在察言观色方面,晏青染实在不是内行,见问及此事没有惹陛下生气,便好奇心愈盛,又深入问道:“大家都说他是要为礼部汪尚书求情,陛下准了吗?”

  陛下深深看了她一眼,如实道:“朕没准,还从他那儿要了一样东西,但他好像并不情愿的样子,所以朕有些不高兴。”

  “陛下要的东西,他竟敢不给?”晏青染倒吸一口气,眨巴着眼睛问道:“是什么呀?”

  明棠认真道:“是至珍至宝,纵使他不愿给,朕也要抢过来。”

  晏青染陷入沉思,想着吕显究竟是得了什么样的宝贝,居然惹得陛下这般觊觎。

  见她眉头攒起,有些苦恼的样子,明棠忍不住笑道:“你不再问朕是什么了吗?”

  “可以问吗?”晏青染眼睛一亮。

  明棠摇摇头:“暂时还不行,但你日后会知道的。”

  好奇心被扼杀,晏青染撇了撇嘴,但一想到眼前人的身份,立刻又作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小声告罪:“是臣女多嘴了。”

  明棠自然不会怪她,话题一转道:“吕显来为汪文泽求情,被朕拒之门外,跪了好几天。今日朕召见他,他要朕重审汪文泽,又被朕拒绝。关于此事,染儿怎么看?”

  “臣女不通朝政,不敢看。”晏青染连连摇头。

  明棠自然不是想和她聊朝政,沉默一息,轻声问道:“你觉得,朕是个暴君吗?”

  晏青染心道,纵然我敢这样想,必然不敢如此说。她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米粒牙,冠冕堂皇道:“陛下做的事,必然有陛下的道理。”

  明棠一挑眉,问道:“是晏祯教你说的吧?”

  晏青染低下头,闭口不言。

  又隔了半晌,她听见明棠嗤声笑了一下,才敢抬头,见陛下面色不变,不似开心,也不似生气,莫名就有感应,觉得此事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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