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尚书_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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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尚书

  太雍四年十二月,距女帝秋狩遇刺,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她中了当胸一箭,昏迷不醒,连御医署医正都断定凶多吉少,虽无人敢说回天无力,但明里暗里也都早做了打算。

  先帝子息不丰,亦无有天资的皇子,偏是看重已逝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先皇后死得早,便把公主自幼带在身旁教导,长到十四五岁的年纪,已经能有不错的政见。

  承启十六年,先帝病重,彼时几个成年皇子都难当重任,便指十七岁的二公主明棠代君监国,放了不少权力给她。

  承启十八年七月,先帝驾崩,临终前撑起病体,当着几位重臣的面亲手写下传位诏书,又逼得几人立誓效忠新帝,终于溘然长逝。

  持服二十七日,监国公主明棠登基为帝,次年改元太雍。

  女帝在位四年有余,加上监国的那两年,六年之间,礼贤下士,勤政爱民,倒是有一番好名声,但却依旧改变不了一些顽固大臣的想法。

  他们表面奉她为主,高呼万岁,心下却还是不甘女子为帝,更不知有几位皇亲贵族,妄想取而代之。

  明棠昏迷了整整一个月,没有人想到她居然还能醒来。

  她是真的想过要做一个好皇帝,对得起天下百姓,也对得起先帝,所以向来把政务放在首位,仗着自己尚年轻,并不急于繁育子嗣。

  三年孝期满后,是由群臣上奏,张罗了一次选秀,往后宫塞了几位侍君,但明棠对他们没什么兴趣,亦不想生子,便也从未踏足六宫。

  是以,登基四年,女帝膝下无子。

  在女帝昏迷不醒,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早有人为她选好了继承人选,且不止一位,只待她驾崩之后,一齐去争夺那个高位。

  但他们的如意算盘终究是没有打响,太雍四年九月,重伤昏迷了整整一个月的女帝在帝王寝宫之内缓缓睁开了眼睛,让一众人的希冀落了空。

  本以为一切不过是回到从前的样子,但女帝醒来之后,居然性情大变,从原来的宅心仁厚变得乖戾独断,虽然仍在寝宫休养,三月不朝,却在这三月之内连续赐死了七位大臣。

  早在明棠动作之初,便有人求见求情,但女帝以养伤为由概不接见,赐罪抄家的圣旨倒是不断从后宫传出,闹得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后来有人大胆猜测陛下许是被妖邪附体,意图搅乱江山,此意喧嚣之后,女帝终于下旨召见了丞相晏祯、太尉吕弘安、刑部尚书李定恒和御史大夫徐奉之四位大臣。

  无人知晓陛下与四位大人说了什么,只是面过圣后,刑部李尚书直接派人将散布谣言的几个罪魁祸首打入了大牢,又由晏相出马,亲自澄清证明了陛下的身份。

  但事后明棠仍未公开露面,只是偶尔召人入宫,敲打几番,问心无愧者自然无惧,那些吓人的风声也逐渐消散,只是相较于从前的陛下,面对如今的陛下,众人还是多了些诚惶诚恐,生怕招惹了她,改日便要人头落地。

  如此一转眼,便到了年尾,年关将近,陛下的万寿节也要到了。

  明棠的生辰在十二月二十六,与年关相去不远,以往都是一块儿由礼部张罗了,只是她遇刺后昏迷不醒,许多人都默认了皇位要换人去坐,自然与往年不同。

  而她醒后,又性情大变,更没有过问过万寿节和年关的布置事宜,礼部猜不透也不敢揣测她的心思,眼见时日愈近,终于硬着头皮去求见圣面。

  明棠登基后,先帝的大侍监、内廷总管蒋胥便在她身旁伺候,连带着他的两个徒弟蒋文蒋正,都算是女帝身旁最信任的人。

  蒋文机灵,极有眼色,以往无论是明棠还是蒋胥都偏爱他,倒显得蒋正愚钝。

  本来不出意外,蒋胥年岁渐长后便是蒋文接手总管之位,但不知为何,他也遭了陛下性情大变的灾殃,被发落去了浣衣局。

  如今蒋胥也不在,是蒋正进殿来报,恭谨道:“陛下,礼部尚书汪大人殿外求见。”

  小太监屏息凝神,垂腰颔首,生怕触犯天威。

  明棠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毕竟亏空了身子,没了数月之前策马狩猎的意气风发。

  年轻的女帝侧卧在轩窗之下的贵妃榻上,虽然正值深冬,但殿内烧了地龙,并不觉得畏冷,只是在膝头多盖了一床薄被。

  先帝年少时也算是仪容俊美,先皇后更是才貌双全,明棠相貌自然也生得优越,只是因伤病弱,如今身形瘦削,面色也不好。

  明棠阖着眼,但蒋正知晓陛下并未入眠,不然再给他几个胆子,也是不敢入殿打扰的。

  果然听他说完话,榻上女子身形微动,缓缓睁开了眼。

  她生了一双凤眼,弧度漂亮,眼尾神秀而狭长,从前虽也带势,却也有三分温软,而今却透着刺人的清冷,眸光阴郁,令人更不敢直视。

  礼部尚书汪文泽,明棠记起了那位汪大人的名字。

  她细薄的唇角微微挑起,似是在笑,眼中却仍透着凉薄,开口道:“让他进来。”

  嗓音中带着惫懒,虽要召见臣子,却并无要起身的意思。

  蒋正便去殿外传话,允了汪文泽面圣,二人一前一后又从殿外进来。自女帝遇刺,汪文泽还是第一次面圣,近来早已被明棠的“暴-政”吓破了胆,俯首便拜,高呼万岁。

  明棠偏头看了一眼,兴致缺缺的样子,也未让他平身。

  汪文泽未得恩典,就在原处跪着,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声。

  陛下不问话,他也不敢先开口,直到把膝盖跪的发麻胀痛,才听见陛下恍如神明的嗓音,是让他起身回话。

  汪文泽谢了恩,起身时一个踉跄,幸而被蒋正伸手服了,不然又要落一个御前失仪。

  他感激的冲蒋正一拱手,蒋正却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低眉顺眼立在一旁。

  “你要见朕,所为何事?”

  听见君王问话,汪文泽忙把自己的来意说明,要请陛下指示。

  明棠面不改色,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色愈深,汪文泽虽不敢抬头看她,却也隐约感到脊背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哪里会知道,明棠望向他的眼神,恍然似望向一具尸体。

  她想起前世的自己,虽然也在秋狩遇刺后活了下来,但因错信他人,终于还是丢了皇位,也丢了性命。

  而礼部尚书汪文泽,也早已是反王的棋子。

  她其实并不知这位汪尚书被拉入反王阵营的具体时间节点,但此时此刻,此人在她眼里,已经是敌人,也已经是死人。

  她甚至懒得想一个理由去堵住悠悠众口,屈肘将身子从榻上撑起,蒋正忙过去扶她,明棠摆摆手,他便又立在一旁不动,只是时刻关注着陛下。

  明棠坐在榻上,胸口伤处已经逐渐愈合,却依旧有隐痛,时不时提醒着她。

  秋猎遇刺,是她一生之中最大的一个转折点,从昏迷之中被人作弄风云,到清醒之后错信奸人,再到后来,被人一步一步从那个位子上赶下来,受尽凌-辱,自缢而亡。

  那些前尘往事并不是大梦一场,她从九五至尊到阶下囚,受过的那些冷眼和屈辱,见过的那些丑恶嘴脸,她不会忘。

  也绝不会原谅。

  陛下一字不言,但蒋正就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变化,这三个月以来,每当她要下旨处死一位大臣时,蒋正都会感受到同样的变化。

  他埋下头去,在心中同情了一下这位礼部尚书汪大人。

  同其他人一样,蒋正也不明白为什么温厚和善的陛下,在重伤醒来之后会有那么大的变化,但是就这几个月相处下来,他也已经逐渐习惯了这样的陛下。

  他是御前侍监,在明棠未登基时就在身前伺候,如今也有好多年,自然不会像外面的人一样信什么“妖邪附身“的鬼话。

  伴君如伴虎,师父的敲打声还在耳畔,他可不想,落得个跟蒋文一样的下场。

  果然,和他猜得没错,陛下冷漠的声音慢悠悠响起。

  “汪卿家中有几口人?”

  前面七位被抄家处死的大臣,也都是这般的开场。

  汪文泽显然不太清楚这个过场,面对明棠的提问,一时未反应过来,但抬头见她面色阴沉,便如实开口道:“臣家中有一老母,一妻一妾,膝下共有两子三女,除了小女之外,皆已成了婚,如今也,有了两个小孙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测明棠的神情,心里直打鼓。

  明棠却依旧面不改色,还开口赞道:“四世同堂,汪卿好福气。”

  汪文泽不解君意,不敢应声。

  明棠抬起下巴,左右看了看,冲蒋正招招手。

  蒋正顺着她的目光,将桌上的茶盏端到她面前来,明棠接在手里,低眉嗅了嗅茶香,眯眼望向汪文泽,将茶盏准确无误的砸在了他额头上。

  她怕牵扯到伤处,并未用力,那茶盏轻飘飘擦过汪文泽的额角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瓣儿,虽未见血,却泼了他一脸一身的茶水。

  “陛下!”汪文泽面白如纸,叩首到底道:“臣惶恐!”

  明棠望向蒋正,见她这小太监虽然目露惶然,但却还算冷静,心下便有些满意。

  “小正子。”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汪文泽,漫不经心道:“御前失仪,欺君罔上,先打入天牢,择日处斩罢。”

  轻飘飘的几句话,便定夺了一位尚书的生死,汪文泽自问没有做出什么触犯龙颜的事,纵有其罪,也罪不至死,蓦然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明棠。

  “陛下……”他膝行几步,欲言又止。

  明棠走到他身前,低眼一笑,轻声问:“朕不是第一年做皇帝,汪卿也不是第一年做尚书,有什么礼数还要来问朕呢?是汪卿也没想到,朕还能醒来么?”

  话毕,也不管汪文泽的反应,扬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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