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4章 生养地陈望还债,武当山轩辕求签(2)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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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4章 生养地陈望还债,武当山轩辕求签(2)

  “屁咧!我爹一个劲儿说我娘国色天香美若天仙。可惜啊,我娘好不容易才消了气,那个女香客就借口辞行找到了我爹娘,瞅见我娘的妆容后,那女子倒也没说啥,就是斜瞥了我娘一下,然后嘴角一翘,就不搭理我娘了,只顾跟我爹客套寒暄。她在离开的时候,我瞧得挺真切,又对我娘悄悄撇了撇嘴。如此一来,然后,就没有然后啦。”

  “李子,你娘算是遇上对手了。”

  “唉,当时没觉得,现在回想一下,的确挺伤人的。其实也怪我,我娘往脸上狠狠抹胭脂水粉那会儿,我没怎么上心,要不然我娘肯定会更好看些。”

  “没事,你爹觉得你娘好看就行。”

  “话是这么说,可没奈何他有笨南北这么个徒弟啊!当时我爹实在没法子了,就问了一句,笨南北,你是不是也觉得你师娘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你猜怎么着,笨南北回答了一句‘师父你说过,出家人不打诳语的’。接下来就是我娘扯我爹的耳朵,我爹扯笨南北的耳朵……唉,这仨也真是,都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把我给愁得不行。徐凤年,要不然你带我去清凉山玩玩呗?凉州城的肉包子可好吃了,就是贵了些。”

  徐凤年哭笑不得地看着歪脑袋的少女,又不愿她失望,便弯曲手指在她额头轻轻一磕:“去清凉山玩可以,不过得经过你爹娘答应。”

  她点头如小鸡啄米,然后扯了扯徐凤年的袖子,放低声音道:“到了山上见着我爹,你记得只要看到我爹转身回屋子,你立马跑路。”

  徐凤年一头雾水。

  少女讪讪然道:“这几年,我爹没事就喜欢磨刀。”

  徐凤年无言以对。

  此时恰好柴青山一行人临近牌坊,柴青山站在台阶下,老人点头致意,身旁齐仙侠泰然自若,不卑不亢。

  冯宗喜和陆节君这两位如今赫赫有名的江湖大佬,其实相较于柴青山这种真正享誉朝野的武道宗师,都属于“后起之秀”,两人此时都毕恭毕敬地向那位年轻藩王抱拳行礼,朗声自报名号。

  徐凤年伸手虚抬,轻笑道:“今日本王只是武当山的香客而已,诸位不用多礼。”

  李东西偷偷做了个鬼脸。

  徐凤年会心一笑。

  她不轻不重咳嗽一声,朝他眨眼睛。

  徐凤年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李姑娘,最是任侠仗义,且武艺高强,江湖人称……”

  徐凤年略作停顿,迅速转头望去,也朝她眨了眨眼睛。

  当年他们一起闯荡江湖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给自己取绰号。那时候除了老黄,三只江湖雏鸟的眼窝子都浅,能够想出来的名号,大抵上也就是冯宗喜的“中原神拳”之流,怎么吓唬人怎么来,听上去气魄越大越好。当年那位离家出走的李子姑娘就给自己取了不下二十个绰号,还老气横秋地教训徐凤年和那个挎木剑的家伙,咱们武林好汉,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绰号,所以江湖中人对待绰号一事,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徐凤年看清楚了她的口型后,不露痕迹地接着说道:“江湖人称‘通玄仙子’,只因李姑娘刀剑枪棍无一不精,熔铸一炉,故而自成一家,足可开宗立派……”

  少女顾不得摆女侠架势,火急火燎地提醒道:“我的轻功呢,轻功别忘了说!”

  徐凤年只得乖乖查漏补缺道:“李仙子的轻功也是一绝,可谓独步武林。”

  冯宗喜、陆节君这些老江湖何等火眼金睛,虽然不清楚年轻藩王到底是在唱哪一出,但仍是很捧场地跟那位小姑娘做足了一套江湖礼数。

  一板一眼还礼之后,过足了女侠瘾的她乐得合不拢嘴。

  突然,她小声道:“徐凤年,还记得咱们当年的那个约定不?”

  徐凤年笑着点头。

  过日子,能躺着绝不站着。

  混江湖,能飞着绝不走着!

  她很不客气地拍了拍徐凤年的肩膀。

  徐凤年对众人说道:“不好意思,本王要先行一步。”

  然后他蹲下身,背起她后,身形如飞虹起于平地。

  两人到了大莲花峰山顶,徐凤年依旧背着这位女侠,就像当年她疲乏了要他背着一般。

  她趴在他背上,轻声道:“徐凤年,你一直把我当妹妹,对不对?”

  徐凤年嗯了一声。

  她突然笑了:“没关系的!”

  徐凤年稍稍转头,苦着脸道:“这话伤感情了。”

  她用额头撞了一下他的额头。

  徐凤年重新转过头,满是笑意。

  她抱紧他的脖子,小心翼翼问道:“徐凤年,如果我带着笨南北离开北凉,你会生气吗?”

  徐凤年轻轻摇头道:“当然不会。打仗这种事情,你一个闯荡江湖的女侠,南北一个吃斋念佛的和尚,掺和什么。”

  她抽了抽鼻子。

  徐凤年安慰道:“我以后一定去找你们打秋风。”

  她没有说话。

  山水之间,少女的心思,胜过一切山水诗。

  临近少女家,即一栋匆忙搭建的茅屋,一个原本坐在屋前小板凳上唉声叹气地给自己媳妇洗衣服的白衣僧人,见到这一幕后,顾不得搓衣板,猛然起身,大踏步走向那栋简陋茅屋。

  李东西赶紧跳下后背,对徐凤年大声道:“风紧扯呼!”

  徐凤年二话不说就直接脚底抹油跑路了。

  白衣僧人很快就手提菜刀气势汹汹地冲出屋子,举目四望,杀气腾腾。

  这份杀气,大概不比先前山脚邓太阿手持太阿剑的风采逊色了。

  须知昔年天下间,公认曹长卿的天象境最风流,邓太阿的指玄剑最通神,最后便是两禅寺李当心的金刚境,最无敌!

  李当心之气象,卧也佛,坐也佛,立也佛。

  天底下最不怕李当心的人物,只有两人而已。

  他媳妇,他闺女。

  少女刚好是其中之一,所以她根本不理会爹,双手负后,哼着小曲子,优哉游哉地去别处闲逛了。

  这个不知道心疼爹的闺女啊。

  白衣僧人重重叹息一声,放回菜刀,坐回板凳,继续搓洗衣服。

  等到南北小和尚回到茅屋前,就听到师父在那里自言自语。

  小和尚搬了条板凳坐下,问道:“师父,念经呢?”

  “算是吧,比较难念而已。家家户户寺寺庙庙都有本难念的经哪。”

  “师父,可是老方丈就说天底下就数经书最好念了。”

  “所以方丈才是方丈,你呢,就只能是方丈的徒弟的徒弟。”

  “唉,师父,徒儿以后要是找不到徒弟咋办?”

  “如果咱们寺没被封山,倒也简单,找个月黑风高的日子,师父陪你带上只大麻袋,随便抓个小光头回来就是了。现在就难喽。”

  “师父……”

  “我的徒弟比起老方丈的徒弟,真是差远了。”

  “师父,你直接说徒儿不如你好了。”

  “那不行,哪有这么不要脸的师父。”

  “师父,今日余福给人解签算卦,还帮人写了一封家书,那两位老人家一定要给余福银子,余福怎么推托都没成功,知道我们师徒要经常开销,就把银子塞给徒儿了,徒儿这就把银子还给他。”

  “南北啊,师父能收你这么个徒弟,其实心里是很骄傲的。”

  “师父,这钱我肯定是要交给师娘的,对了,师娘呢?”

  “你师娘啊,睡觉呢。世人皆爱睡,深谙其中三昧者,少之又少,要不然古人为何会说‘书外论交睡最贤’?你师娘,比师父还厉害。”

  “师父……徒儿只知道师娘的呼噜声,很厉害……师父能够睡得比谁都香,更厉害。”

  “嗯?笨南北,有长进啊。”

  “嘿。”

  一大一小两人,几乎同时,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白衣僧人摸着脑袋,望向远方,柔声道:“你师娘头上的一根根青丝,就是师父心中的一座座寺庙。她眼角的皱纹,是师父看不厌的经书。她睡觉的鼾声,是师父听不厌的佛法……”

  小和尚目瞪口呆,不知为何师父突然间这么有诗情画意。

  然后只听得师娘在两人身后轻哼一声,笑骂道:“死样!”

  小和尚转头瞥了眼走回屋子的师娘,再看向满脸安详的师父,感叹道:“师父啊。”

  白衣僧人没有回首,低头搓洗衣物,低声道:“你师娘,觉得自己涂抹胭脂其实并不好看,只是想听师父说她好看而已,可是她不知道,在师父眼中,她总是那么好看,不能再好看了。”

  小和尚嗫嗫嚅嚅道:“师父师父,师娘已经走远了。”

  白衣僧人喃喃道:“烦恼清净远不远?不远。市井西天远不远?不远。阴阳生死远不远?不远。那么师娘与师父,自然很近。”

  小和尚懵懵懂懂,由衷敬佩道:“师父,你真有慧根!”

  白衣僧人在笨徒弟光头上打赏了一颗栗暴:“找打!哪有徒弟称赞师父有慧根的?!”

  小和尚一脸无辜。

  背对茅屋的中年僧人放低嗓音:“你师娘真走远了?”

  小和尚转头再回头都只在刹那间,显然这个动作早已娴熟至极,点头沉声道:“师娘把屋门都关上了!”

  中年僧人哦了一声。

  小和尚唉了一声,搬动水桶和搓衣板。

  白衣僧人微微一笑,赞许道:“徒弟啊,你也有慧根。”

  小和尚不说话。

  白衣僧人双手叠放在膝盖上,身体后倾些许,抬头望向天空。

  天下经文佛法,贫僧已悟透。

  世间良辰美景,贫僧已看遍。

  唯有那张经常涂抹厚厚胭脂的容颜,总也看不够。

  白衣僧人笑了笑,摸着自己的脑袋:“立地成佛。”

  若是站在视野最为开阔的大莲花峰顶俯瞰下去,摩肩接踵的南北两条登山神道,宛如两条蛟龙,巍巍然卧于武当山。

  作为武当山颇为著名的风景胜地,洗象池更是人头攒动,家眷结伴的游人香客,在此流连忘返。有嗓门奇大的江湖草莽站在池畔青石上,高声讲述洗象池的种种奇观轶事,说那武当前辈剑痴王小屏曾经在此闭关悟剑,这才有了后来能够与武帝城王仙芝荡气回肠的拦江一战,又说当今凉王更是在此练刀数载,下山之前,便能够一刀迫使瀑布倒流,浩大声势远达十里之外……听得年轻些的信男信女无不心神摇曳,初出茅庐尚且憧憬着江湖的少侠女侠,更是人人心潮澎湃,好像亲眼见证过那位年轻武评大宗师的绝世风采。洗象池附近有一座凉亭,在池亭之间,摊位林立,既有贩卖敬神香烛,也有替人解签算命,更有出售种种灵巧物件,甚至还有小贩就地起灶,武当春烧饼、道家素炒、定神汤等等,一应俱全。

  一个年轻公子哥肩挑水桶,目瞪口呆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外围,这要想挑两桶水的话,还不得杀出一条血路才行?只得沿着一条幽深的青石板小径原路返回。回到那栋女主人暂时不知所终的茅屋,他放下扁担水桶,拿过一只葫芦瓢,弯腰从水缸底舀起一瓢水,缓缓走向菜圃,悠悠然浇起水来。入秋以后,菜圃那份绿意远不如春夏浓郁,瞧着便有些孤单。他最后拎着葫芦瓢蹲在菜圃边缘,神游万里。察觉到一股故意流露些许的熟悉气机后,他站起身走向茅屋,看到了牵驴而来的邓太阿,站在那堵矮小的紫竹围栏外。等到看到主人,这位桃花剑神才轻轻推开,系好缰绳,坐在年轻人搬来的小竹椅上,满屁股凉意。

  徐凤年因为背着李东西飞掠武当山,反而比拾级而上的邓太阿要更早登顶,此时笑问道:“去过吕祖亭了?”

  邓太阿点头道:“如果不是那块碑,还真认不出。”

  徐凤年又问道:“字如何?”

  邓太阿淡然道:“没意思。”

  徐凤年心安理得道:“当年下山前我连一品境界都没有,意气不足也正常。”

  原来那座简陋的吕祖亭始建于七百年前,根据地方县志记载,年轻吕祖在将武当山作为修行之地前,独自佩剑登山,在半山腰登高望远,有老者拄着槐根拐杖出现,向当时名声不显的吕祖询问长生大道,吕祖便以谶语相赠,助其证道。最后便有一首诗广为流传,相传出自吕祖:“独行独自坐,举世不相识。唯有老槐精,知晓神仙过。”诗文被武当道人篆刻在一块古碑之上,只是岁月悠久,字迹几近风化磨平。徐凤年练刀下山之前,某位骑牛的年轻师叔祖被他的师兄推出来,跟徐凤年讨要了那份改为行草的碑文。

  邓太阿环顾四周,怡然自得。

  徐凤年玩笑道:“这会儿武当山上的武道宗师,真是烂大街了,仅是南疆一地,就有刀法巨匠毛舒朗,试图跻身儒家圣人的程白霜,剑道宗师嵇六安,蜀诏两地也有韦淼和薛宋官。”

  邓太阿语不惊人死不休:“方才我登山时,见着了顾剑棠,随后在吕祖亭内又看到了轩辕青锋。”

  徐凤年皱了皱眉头:“顾剑棠登山,我毫无察觉并不奇怪,只是轩辕青锋近在咫尺……”

  邓太阿一语道破天机:“太安城外一战,曹长卿好像对这名拦路女子青睐有加,轩辕青锋因此受益匪浅,如今大概只有一线之隔。”

  徐凤年感慨道:“原来如此,这位大雪坪女当家的机缘,一向不可以常理论之。刘松涛,赵黄巢,王仙芝,曹长卿,先后或者倾囊相授,或者点拨开窍,最终成为当世屈指可数的集大成者。”

  邓太阿略带讥讽道:“你漏了个最重要的人吧?”

  徐凤年顿时满脸尴尬。

  邓太阿突然问道:“需不需要我替你挡下意图不明的顾剑棠?”

  徐凤年只觉得一头雾水,不知这位超然世外的桃花剑神为何突然这么菩萨心肠。要知道王仙芝早就对邓太阿的品性做出一番盖棺定论,大抵意思是说邓太阿极情于剑,最是无情,故而也最是契合天道。何况正处于离阳朝廷风口浪尖上的顾剑棠擅自离开辖地,选择微服私访武当山,算是单枪匹马深入北凉腹地,明摆着不会在武当山翻云覆雨,退一万步说,即便徐凤年不位于境界巅峰,对付藏拙多年的顾剑棠,赢面仍是较大。

  就在徐凤年百思不得其解的关头,邓太阿轻轻咳嗽一声后,瞬间消逝不见,徐凤年下意识望向紫竹栅栏那边,竟然连那头老毛驴也一并消失了。

  脸色铁青的徐凤年僵硬转头,举目望去。果然,茅屋东北角的那块菜圃内,有些原本长势喜人的绿意已经给啃得荡然无存,就像一幅出自名家手笔的山水画,给无知稚童挖出了一个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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