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1章 王铜山被杀军营,徐凤年闯宫西楚(3)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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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1章 王铜山被杀军营,徐凤年闯宫西楚(3)

  人死了,事已至此,吴重轩叹息一声,弯腰搀扶起那名对王铜山忠心耿耿的步军校尉,宽慰道:“司徒校尉,本将必会为王将军报仇雪恨,哪怕冒着被朝廷申斥贬官的风险,也要抽调出五千步骑截杀徐凤年!”

  那名手捧头颅满身鲜血的校尉沉声道:“恳请大将军让卑职担任马前卒!”其余几名王铜山军中心腹校尉也都一并抱拳请命道:“恳请大将军让属下报仇雪恨!”

  吴重轩面无表情,心思急转。眼前这些校尉和他们麾下的兵马,总计万余,都是王铜山从南疆带到北疆的嫡系。王铜山嗜杀不假,但是孤家寡人的王铜山向来不贪财,所有赏赐都愿意千金散尽,尤其是军功上报燕剌王,从不克扣半点,甚至许多王铜山亲手斩杀敌酋的战功,也一并让给部将,所以在王铜山手下打仗,升官发财远比在别部要快。寻常武将用人,用狗不用狼,除非自身便是猛虎,否则就要担心自身不保,王铜山凶名赫赫,所以手底下多豺狼骁将。吴重轩其实一直很留心这拨能征善战的校尉,原本想着王铜山一死,群龙无首,就该顺水推舟跟随他征南大将军搏杀出个前程了,但是现在看来,未必能为他所用啊。

  吴重轩拍了拍那名步军校尉的肩膀,用马鞭指了指老杜山前线:“诸位只要攻下老杜山,广陵道境内任意你们驰骋,不但如此,只要有徐凤年的行踪消息,老夫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各位,而且唐河、李春郁两部的骑军,也会尽力配合你们阻截徐凤年。”

  吴重轩瞥了眼王铜山的头颅:“至于王将军,等到你们攻破老杜山,我会跟朝廷上奏,只说你们主将战死于老杜山,必定跟朝廷讨要一个追封侯爵的恩赐。”

  那拨校尉纷纷领命谢恩。

  吴重轩率军离去的时候,回望了一眼那座军营,然后对身边亲军统领淡然道:“传一封密令给李春郁,等到老杜山告捷庆功之时,让他率军夜袭,包括司徒玉山在内的几名实权校尉,一个不留。至于之后他能笼络多少兵马,就看他自己的本事,同时告诉李春郁,如果他行事不力,王铜山旧部出现任何哗变,就换由唐河来收编。”

  那名亲军统领带着一队精骑火速离去,这时候吴重轩故意放缓马速,等到一名斥候模样的轻甲青年接近,这才开口问道:“元公子,在你看来,假设发现行踪,我军需要出动多少人才留得住杀死王铜山之人?”

  被吴重轩称为“元公子”而不是军中官职的年轻人,也没有丝毫其他校尉面对吴重轩时的局促敬畏,坦然道:“吴尚书不是开玩笑,而是很认真询问这个问题吗?”

  两名吴大将军的高手扈从都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恼火神色,他们对于这个来历不明中途投军的元姓年轻人早就看不顺眼了,手无寸功,但是架子极大,每次大将军和和气气主动与其说话,也是这副要死不活的神情。

  吴重轩倒是一点都不生气,认真点头道:“不开玩笑。”

  暂时担任游骑斥候的年轻人笑了笑:“三五千人未必够,一万精锐骑军还差不多。”

  吴重轩嗯了一声,然后疑惑道:“不是说那李淳罡重返陆地神仙境界后,在广陵江畔也不过是一剑破甲两千六吗?难道说当代武评四大宗师,已经远比甲子前的那几位顶尖宗师要战力暴涨了,竟然需要万人围杀才能建功?”

  但是年轻人言语中讥讽意思颇重:“有些事情不是这么算的。且不说李淳罡的真实战力有多高,历数那些战死沙场的武道宗师,无一不是死战不退的‘蠢货’,比如那个被徐家铁骑踩成肉泥的西蜀剑皇。在这之前,吴家九剑大破北莽万骑,其实也是被追杀堵截得实在无路可退了,才不得不孤注一掷。王铜山在南疆号称无敌手,无非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罢了,靠着一身天生蛮力和金刚体魄,自然能够耗死所有天象境界以下的高手。程白霜、嵇六安确实拿他无可奈何,可是只要往北走,比如换成邓太阿来试试看,我估计就是那位桃花剑神一两剑的事情而已。说句难听的,哪怕是我与王铜山对敌,五十招内他占上风,但是百招后王铜山必死无疑。”

  此话一出,征南大将军还算镇定,两名眼高于顶颇为自负的高手扈从都脸色大变。

  年轻人淡然道:“南疆?那里有个屁的江湖。天高地阔,可不是一口小井的风光。”

  这个曾经在东海武帝城默默打潮两年的年轻人,如今已经由江改姓元。他望向远方:“不妨实话实说,到了徐凤年那个境界,只要他想走,除非是曹长卿、邓太阿、拓跋菩萨这三人,否则谁都拦不住,更追不上。所以我先前所谓的万骑围杀,其实是废话。”

  吴重轩没来由感慨了一句:“江湖高过庙堂,不是什么舒心事啊。”

  年轻人破天荒附和道:“总有一天,我们所站之地,无仙也无侠,江湖蛟龙尽为池中鲤。”

  西楚皇城西北角有座湖,湖不大,但名气不小,名称更是有趣,就叫“江湖”,缘于据说小湖深不见底,水源与京城外那条广陵大江相通。

  有名素雅宫装的年轻女子坐在湖畔水榭中,四周无人,万籁俱寂。

  大概是被约束惯了,好不容易偷得清闲,她就那么脱了靴子盘腿而坐。她没有欣赏初春时分的旖旎湖景,而是身体前倾弯腰低着头,在她眼前整齐叠放有一摞摞铜钱,不同面值,不同大小,不同新旧,不同高度。她痴痴看着那些铜钱,神游万里。

  她想起了很多旧事旧物,比如那栋破败不堪的小茅屋,比如那块很小却很绿的菜园子。比如当年她背着沉重如山的书箱,一步步登山,那时候她只觉得搬书如搬山。又比如之后读书赚钱,每个字都是钱的感觉,就要好很多了。

  西楚现在的朝堂,虽然比起以往冷清了许多,但是当她每天坐在那把椅子上的时候,就会发现最早那些还算纯澈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阴沉的气息,就像一段段朽木。她是很后来才得知,朝堂上已经换了好几拨人好几轮新鲜面孔,不断有世家子弟拥入其中,于是父子同处朝堂,甚至是三世同为黄紫公卿都开始出现。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她坐在那里,大殿内经常吵架,文人和武人吵,文人和文人吵,依附在文人羽翼下的武人也会和武人吵。几乎所有人都像是在为国尽忠,每个人的说法都正大光明,所以每个人都显得是那么慷慨激昂,都没有错。

  她不懂。

  老太师孙希济越来越老了,最近几次上朝甚至不得不坐在那把御赐的椅子上。而大殿内身穿武臣官袍的人也越来越少,陆陆续续赶赴战场,陆陆续续又有很多人战死、追封、美谥。

  她还是不懂为什么那些人,愿意死得那般毅然决然。就像她不懂为什么自己第一次坐上那把椅子的时候,那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哭得是那么伤心、欣慰和感激。

  很多事情她都不懂,但是棋待诏叔叔说她只要每天坐在那里就够了。

  她觉得这件事情,她能够做到,而且告诉自己一定要做好。

  今天她坐在这里,淡然自若。

  此时,皇宫天空上方,有一群黄雀飞快掠过。不知为何,一只黄雀瞬间坠落,啪嗒一声轻轻摔在一座殿阁的屋脊上,鲜血淋漓。与此同时,她身边那方“江湖”的一处湖面,分明并无物体出现在水面,但偏偏溅起了一串极其纤细的水柱,然后很快归于平静。

  在最近半个月,宫内宦官和宫女们时不时都会发现路上有一两只飞鸟的尸体,有些是如有箭矢贯穿身体,有些是被利器割断了翅膀,更多是直接摔成一摊血肉模糊。

  更奇怪的是,他们的皇帝陛下,在这半个月很多时候都待在湖畔静坐发呆。一开始会有精锐御林军在远处守卫,但是很快所有人都莫名其妙感到了一股冷意。起先误以为是倒春寒的缘故,但是每当宫门夜禁后他们离去,每当远离那方小湖,明明已是没有日头的夜幕,本该感到越发寒冷才对,却反而觉得温暖许多。久而久之,那方不论风大风小始终水平如镜的小湖,就显得格外古怪,尤其是整座京城都开始传出无数鸟雀坠落的传闻,开始有歌谣传遍大街小巷,说这是女子当国的祸害,更有居心叵测的怪谈在那里含沙射影,说当今皇帝陛下其实是深山走出的野狐精,活了千年,不过是披着人皮而已。最让老一辈西楚遗民感到悲愤的,则是那个在市井中言之凿凿的说法,说女帝姜姒其实是曹长卿随便找到的路边孤女,只是为了满足曹长卿担任帝师的私心,才扶植起来的傀儡。

  一行三人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躬身引领下,来到水榭外。

  三人都姓宋,宋氏三代——宋文凤、宋庆善、宋茂林。

  宋文凤与老太师孙希济以及前朝国师李密,都算是一个辈分的老人,如今执掌大楚门下省。宋庆善是当今礼部尚书,父子两人都算是当今大楚文坛的领袖,与之前独霸离阳王朝文坛的宋家两夫子极为相似。至于宋茂林,就更是声名远播,尤其是当“北徐南宋”“徐姿宋章”这两个简单上口的说法,如春风一般传遍大江南北时,让宋茂林一时间有种“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气象。因此在去年庙堂上才会有撮合宋家玉树跟皇帝陛下的婚事,连一开始不太热衷此事的老太师孙希济,最后口风也有所松动,曾经亲自劝说在广陵江主持水师军务的曹长卿。

  大宦官正要出声禀报,宋文凤笑着摇了摇手,眼神示意儿子孙子都留在台阶下,独自拾级而上,站在两侧杨柳依依的水榭中,竟然没有半点行礼的意思。不是宋文凤老眼昏花,而是老人明白一个道理,跪着跟人做生意是赚不到银子的,这个道理,在二十年前宋文凤并不知道。

  宋文凤轻声开口道:“陛下,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个姿容绝美的年轻女子无动于衷。

  宋文凤不得不承认,这名女子即便不论身份,仅凭她的相貌,也确实值得自家嫡长孙为之神魂颠倒。就连清心寡欲很多年的老人自己,也有些“悔恨早生五十年”的小心思。

  老人皱了皱眉头,微微加重嗓音道:“陛下,恕老臣直言,如今大势已经不在我大楚,姜氏国祚若想长存,就不得不借助外力……”

  当她转过头,将视线从那些稀奇古怪的铜钱上转移,宋文凤与她对视,竟然有些心虚。宋文凤一咬牙,沉声道:“不瞒陛下,时下不少官员不当臣子,竟然私自串通离阳兵部尚书吴重轩和南征主帅卢升象,不断将我大楚的行军布阵和兵力部署泄露出去。在这种危殆时刻,老臣愿意为了我大楚山河,做那遗臭万年的恶人……”

  她平静道:“宋大人是想说你比那些人要稍稍忠心一些吗?他们是墙头草,倒向了离阳朝廷,而你们宋家更有风骨,选择了燕剌王赵炳?”

  宋文凤老脸一红,更有满腹震惊,为何连这等阴私秘事都被这个小女娃娃知晓了去?

  她淡然道:“朕不但知道你们宋家选了燕剌王,还知道吏部赵尚书私自派人给卢升象递交了密信,工部刘尚书和礼部马侍郎选择了投靠吴重轩。”

  既然打开了天窗,各自都是说的敞亮话,宋文凤也就顾不得那张老脸了,站直了腰,捋须笑道:“只要陛下答应老臣……”

  不等宋文凤说完,女帝姜姒就挥挥手道:“你走吧。”

  宋文凤纹丝不动,冷笑道:“陛下,难道你以为现在的西楚还是去年的西楚吗?敢问寇江淮何在?曹长卿又何在?!陛下你现在愿意退一步,那燕剌王赵炳便答应你还能做十年皇帝,将来体体面面禅让退位给他或是他的儿子便是。”

  她只是低头看着那些铜钱:“你们活你们的,开心就好。但如果觉得曹长卿和吕丹田都不在京城,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逼迫我做什么……”

  宋文凤笑容玩味道:“老臣岂敢,世人谁不知陛下是剑仙一般的高手。”

  她突然皱紧眉头,脸色发白。台阶下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身躯颤抖,低头不语。

  宋文凤重重吐出一口气,走到水边,望向江面:“这个时候孙希济差不多也死了,而陛下你体内的气机也差不多溃散了。如果不是老臣还念着先帝的情分,今天就算让这座皇宫姓宋,又有何难?”

  老人微笑道:“当然,西楚姓什么不重要,甚至以后天下姓什么都不重要,因为不管皇帝如何轮流做,都缺不了我们宋家。”

  她的脸色恢复平静,甚至懒得抬头,只是看着那些铜钱,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抽了抽鼻子。

  她没有害怕,也没有担心,只是有点委屈。

  喂。

  我见不见你是一回事,但是你来不来是另外一回事啊。

  所以,你在哪里?

  西楚京城大门,突然有一阵清风拂过,拂过大小十二门。

  待那袭身影骤然在皇城大门外停下,大袖犹在轻盈飘荡。

  城门上下的披甲守军一个个目瞪口呆。

  那个英俊极了的年轻人,双手笼袖,腰佩双刀。

  这个年轻人做了一件事情:他捧起双手在嘴边,喂了一声。

  好像在告诉谁,又好像就是在告诉整座京城,告诉整个大楚。

  我来了,就在这里。

  我从西北来到了东南。

  当那阵清风过处,从西楚京城大门到皇城大门之间,几乎所有路人行人都没有当回事,唯独一个披头散发的老疯子愣在当场。

  这个老人被连远在太安城的官员都引为笑谈。当时衣衫褴褛的老人像往常那样穿巷过弄地敲更,寻常更夫都是夜间出没,他不同,他只在白天敲更,逢人便说“都是死人”。起初那几年,还会有些锦衣华服的老人远远停车或驻足,看着这个疯疯癫癫的老更夫,怆然泪下。随着岁月推移,老更夫身后便会跟着一大帮无所事事的稚童孩子,起哄喊着死人啊死人啊,多半会很快被爹娘狠狠揪着耳朵抓回去。又过了些年,几乎整座城都开始见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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