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5章 谢观应武帝收徒,大雪龙兵发广陵(1)_雪中悍刀行(全集)
笔趣阁 > 雪中悍刀行(全集) > 第835章 谢观应武帝收徒,大雪龙兵发广陵(1)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835章 谢观应武帝收徒,大雪龙兵发广陵(1)

  这一天,才过完年的太安城文武百官,参加新年第一次早朝的路途中,人人愁眉不展。

  就连燕国公高适之和淮阳侯宋道宁在下车后都显得脸色凝重。

  其实在昨天,两人就已经连夜入宫觐见过皇帝陛下。不光是他们,三省六部的显赫公卿都已经聚头碰面,虽然年轻天子看似神色平静,只说北凉有一万铁骑打着靖难广陵的旗号,擅自闯入了河州,淡淡的语气,但是皇帝那股死死压抑住的震怒,在座各位都一清二楚。到最后,并未有太多实质性的对策。其中礼部侍郎晋兰亭建言兵部侍郎许拱从两辽边关抽身,率领京畿精锐前往广陵道增援南征主帅卢升象,皇帝陛下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兵部侍郎唐铁霜随后建言朝廷命蓟州将军袁庭山南下广陵,与侍郎许拱所部两线齐头并进。有位上了年纪的户部老侍郎,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要不然就是生怕那一万北凉铁骑不是前往广陵道平乱,而是掉转矛头直奔太安城,所以跟皇帝陛下建议不妨让那位蜀王从辖境多抽调出一万兵马,当时年轻天子就微微变了脸色,所幸坦坦翁亡羊补牢,迅速增补了一句,说是那一万兵马可以暂时“借给”兵部的许侍郎。

  高适之看着身边这个因为寒冷而脸色发白的发小,轻声问道:“怎么不换件厚实些的裘子?”

  宋道宁苦涩道:“昨夜根本就是一宿没睡,书房内暖和,当时随手就拿了这么件。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出门的时候估计脸色不太好看,府上下人哪敢凑到身边自讨苦吃。”

  高适之二话不说脱下自己身上的裘子,跟宋道宁换过了裘子,像个淮阳侯府邸的下人,亲手帮着眼前这位侯爷更换。

  宋道宁轻声道:“老高,你说万一有天太安城也能见着硝烟了,咱们也要去城头挽弓射杀敌人,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高适之呸呸了几声,怒道:“大过年的,能不能不说晦气话?!”

  宋道宁打哈哈道:“就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哈。”

  高适之压低嗓音,说道:“别的不敢保证,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两辽顾剑棠造反,北凉徐凤年也不会打到太安城。”

  宋道宁好奇道:“难道真如街谈巷议,那徐凤年当真只是去救一个西楚女子?我原本是打死不信的,只当是个笑话。”

  高适之龇牙道:“那家伙,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寻常人,能单挑邓太阿和曹长卿?一般人,敢去钦天监杀进杀出?”

  宋道宁停下脚步,沉声问道:“女子的身份,难道也是如荒诞传闻那般,正是西楚女帝?”

  高适之摇头道:“这就不好说了,真真假假,天晓得。”

  宋道宁刨根问底道:“高适之,北凉徐家当年私藏大楚亡国公主一事,你可知道是何时在太安城传开的?”

  高适之头痛道:“其实这种传言很早就有了啊,好多年的陈芝麻烂谷子,只不过那会儿流传得不广,始终掀不起大波澜,但是去年入冬,突然开始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一发不可收拾。你的侯爷府规矩森严,所以你啊,才听不到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流言蜚语。”

  宋道宁陷入沉思。

  高适之笑道:“这有啥好想的,要我看啊,肯定就是那个不再蓄须的晋兰亭在兴风作浪,高亭树、吴从先这几个帮闲跑腿,也逃不掉。我就纳闷了,怎么这个北凉人,反倒比咱们这些地地道道的京城人还要恨北凉?”

  宋道宁轻声感慨道:“乡野百姓要同村争水,官场同僚一屋争椅,都是一样的道理,反正有些读书人不讲道理起来,你都没法说啥。”

  高适之纳闷道:“你不就是读书人吗?”

  宋道宁瞪眼道:“大过年的,骂人作甚?”

  高适之顿时无语。

  你娘的,咱哥俩身边那可都是离阳最拔尖的读书人啊,任你是淮阳侯,这话若是传出去,看你不被人用唾沫活活淹死。

  高适之与宋道宁并肩而行:“道宁,你说徐家那小子不会真反了吧?”

  宋道宁笑问道:“怕了?”

  高适之嘟囔道:“西线北凉骑军,北边北莽蛮子,南边西楚曹长卿,如果真是这样的局面,你不怕?”

  宋道宁玩味道:“是谁刚才说北凉肯定不会来太安城打秋风的?”

  高适之苦着脸道:“世事难料啊,万一姓徐的年轻人,真是那种不要江山要美人的痴情种,那就悬了。”

  宋道宁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说实话,你在怕什么?”

  高适之涨红了脸,低声道:“北莽西楚怕个鸟,老子是怕北凉撂挑子不守国门。”

  高适之本以为这话说出口后,会被好兄弟笑话,不承想淮阳侯轻声道:“我也怕北凉铁骑啊。你以为当今庙堂上,有谁真的不怕?”

  今日朝会,在祥符二年末极为低调的礼部侍郎晋兰亭,突然成了庙堂上嗓门最大的官员,甚至连兵部唐铁霜都被抢去了风头。

  在晋兰亭的建言下,朝廷不经小朝会就当场通过了一系列政策。其中为天子巡边两辽,并且在去年辅佐大柱国顾剑棠立下战功的兵部侍郎许拱,终于得以从辽东这座冷宫抽身而退,不但成功从关外返回,而且率领京畿两万精锐南下增援卢升象。刚刚才升官的武将李长安担任许侍郎的副手,兵部衙门内如高亭树、孔镇戎等年轻官员,跟随两位大人一并离京历练,也终于有望崭露头角。蓟州将军袁庭山率骑步各一万离开边境,从关隘箕子口进入中原,与许拱大军齐头并进。再就是下旨西蜀,命蜀王陈芝豹从蜀地再抽调出一万精兵参与广陵道平叛,这支兵马将由许拱和陈芝豹共同统领。

  相比晋兰亭的尽忠报国,处处为朝廷排忧解难,国子监姚白峰在朝会尾声的提议,顿时让本就气氛凝重的朝堂变得越发噤若寒蝉。这位出身西北的理学大家建议有关漕运之事,靖安道经略使温太乙初到地方,政务本就繁重,理应交由漕运内部的官员负责具体事务,温大人只需把握大局即可。如果是以前,不用皇帝陛下开口,就有无数文官武将跳出来反驳左祭酒大人,但是今天年轻天子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一言不发,视线游移,但是几乎视线所及,只有齐齐低头沉默的臣子,而无一个挺起胸膛出列豪言壮语的官员。到最后,年轻皇帝从远处到近,缓缓收回视线,停留在一帮六部黄紫公卿身上片刻,到最后终于有人站出来,是门下省的陈望。陈望并未全部推翻姚白峰的意见,而是提出了一个折中的说法:先由吏部严加审核漕运主要官员的履历,等到朝廷敲定人选,再让经略使温太乙放下担子,广陵漕运暂时仍由温太乙全权负责。

  退朝后,皇帝陛下没有要召开小朝会的意思,那么所有官员就都随之退出大殿,直奔各处衙门。

  在去年末官场上沦为笑柄的晋兰亭,今日算是扬眉吐气了。不用想也知道,因为“琐事繁多”而忘了登门拜年的某些官员,都要蜂拥而去,在侍郎府外排队等候,礼单当然是怎么重怎么来。

  姚白峰今日身边没有了官员的簇拥,老人也不以为意,没有着急走下台阶,望着视野中如同被束缚在那扇大门内的御道,怔怔出神。

  老人身边响起一个年轻嗓音:“左祭酒大人,你家灶冷了啊,以后开伙可就难喽。”

  老人没有转头,敢这么跟前辈用玩世不恭语气说话的年轻人,离阳朝廷不多,有资格参加朝会的就更屈指可数,自然是那年纪轻轻就已经在京城官场沉浮过的北凉寒士孙寅。

  孙寅继续调侃道:“姚大人你也真是书生意气,挑这个时候当忠臣,活该人走茶凉。”

  老人自嘲道:“做忠臣还要挑时候?”

  孙寅点头一本正经道:“可不是,出门前要翻皇历看时辰的。”

  老人一笑置之:“那样的忠臣,我做不来。”

  孙寅幸灾乐祸笑道:“姚大人有了退隐之心,其实是好事,我孙寅是在国子监倒下的,成天都想着啥时候从国子监东山再起,左祭酒的座椅空了,我才有机会。就冲这个我孙寅也得跟姚大人当面道一声谢。”

  出人意料,老人没有恼羞成怒,反而点头道:“你孙寅去国子监也好,我算是明白了,国子监就不是我教书的地方,因为那里早已经不是读书的地方了。”

  孙寅惊讶道:“姚大人该不会是想辞官回乡吧?”

  老人笑道:“我又不傻,这个时候回得去?才打了朝廷一耳光,马上又来一次,我姚白峰有几条命?”

  孙寅啧啧道:“原来姚大人读书读得不谙人情世故,但到底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性情刻板的老人破天荒玩笑道:“难得现在还有人乐意拍我马屁,我谢谢你啊。”

  孙寅摆手道:“别光是嘴上说,姚大人提交辞呈的时候记得替在下美言几句。”

  老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感慨了一句道:“蓟州袁庭山,在箕子口进入中原,呵呵,我虽然是个连纸上谈兵都称不上的酸儒,可也明白那两万人根本不是去广陵道平乱,而是去拦截北凉骑军的。等到蓟州兵马打没了,那一万蜀兵刚好也差不多到了广陵道北部,估计与此同时许侍郎的兵符也该到军中了。一环接一环,难为晋兰亭这位礼部侍郎如此操心军国大事了,更难得他给出的建言都被朝廷采纳。”

  孙寅低声道:“姚大人,你真以为是晋兰亭的主意?真以为许拱离开两辽领兵南下是好事?”

  老人转头笑问道:“这些事我一介书生,可就真不懂了。这里头还有学问?”

  孙寅笑眯眯道:“听说姚大人府上私藏了些好酒?”

  老人愣了一下,扯住孙寅的袖口,一起走下台阶,压低嗓音道:“绿蚁?去年听到凉莽大战的结果,早被我喝没了。”

  孙寅笑而不语。

  老人毕竟不是孙寅这种脸皮厚如城墙的人,无奈道:“只剩下两三坛子,你就别打它们的主意了吧,其他好酒,价钱再贵,我也请你喝。”

  孙寅一脸鄙夷。

  两人并肩走出大门,孙寅突然不再卖关子坑骗老人的绿蚁酒,低声道:“晋兰亭跟唐铁霜搭上线了,这才会让许拱跑去跟北凉骑军死磕。”

  老人先是错愕,继而叹息一声,环视四周,终于彻底死心了,这里的确不是他传道授业的地方。

  孙寅转身就走,笑道:“姚大人估计连谥号都没了,我孙寅就不去雪上加霜喝绿蚁酒了。”

  孙寅走出几步,突然转身,轻轻伸手拍了一下胸口:“有一揖,不适合众目睽睽之下送给姚先生,但放在心里。”

  二十年后,盛夏时分,那时候孙寅刚刚成为离阳新朝的第二任吏部尚书,权势煊赫的正二品天官大人。

  有一日,突然有人登门拜访车水马龙的孙府,自称是姚家子弟,已经忙碌得焦头烂额的门房根本不予理会,实在是顾不过来,直到暮色中孙府都要关门拒客了,那名风尘仆仆的年轻人仍是不愿离去,不得已报出他爷爷的名字。门房虽是京城土生土长八面玲珑的人物,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离阳官场有姚白峰这么一号大佬,后来好不容易想起似乎很多年前,前朝国子监有位姚姓老人担任左祭酒,只是这二十年来,那位理学大家并无半点诗书文章传入中原,时过境迁,估计还不如一位新近跻身新朝翰林院的新科黄门郎。那位门房一咬牙,看那个年轻人大老远奔波千里赶到京城,就这么让人打道回府,实在可怜,就逾越了规矩跑去尚书大人那边禀报。

  正光膀子在一架瓜棚下乘凉的尚书大人,从躺椅上跳起身,来不及穿上靴子就跑向院门口,但是最后停下身形,对那个呆若木鸡的管事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说让那人把东西留下便可,府上不用接待,若是那个年轻人流露出丝毫愤懑神色,东西就不用拿到院子里。

  最后,管事小心翼翼将一只布囊拿到小院。

  尚书大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既然不是那个老人的后人希冀以此作为官场进身之阶,那就好,很好。

  暮色中,小院石桌上摆放着明显已经尘封多年的两坛绿蚁酒,孙寅竟然没舍得开封痛饮。

  第二天朝会,一个早已被人遗忘的前朝老人,突然名动天下。

  姚白峰,北凉道人氏,谥号文节。

  哪怕已经位极人臣,但仍然以放荡不羁著称朝野的吏部尚书孙寅,在退朝后,走出大殿在台阶顶部站了一会儿,然后独自来到御道街旁一处,明明无人,孙寅仍是毕恭毕敬弯腰作揖,此事迅速传为京城一桩怪谈。

  不知为何,今天离阳天子非但没有召开小朝会,而且回到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司礼监掌印太监宋堂禄独自守在门外。

  年轻天子站在龙椅附近,身后大殿地面金砖铺就,故而哪怕关门掩窗,但正值朝阳初升的时分,因为有光线透过窗纸,大殿内不至于显得太过阴暗。

  龙椅宝座两侧摆放有四对威严陈设,宝象、甪端、仙鹤与香炉,共同寓意着那无数君王梦寐以求的“江山永固,国祚绵延”。

  年轻天子走下台阶,站在大殿中,脚下所谓的金砖,其实并非黄金打造,而是出自广陵制造局的贡砖,有着“踩踏悄无声,敲之如玉磬”的美誉。

  赵篆举目望去,大殿廊柱由南诏深山砍伐而出的楠木打造,早年离阳言官有过“入山千人,出山半数”的痛诉,后来在先帝手上,离阳皇宫殿阁廊柱用木,便一律换成了更易采伐的辽东松木。

  赵篆走到一根廊柱之前,伸手抚摩着沥粉贴金纹云龙图案的辉煌大柱,呢喃道:“父皇,你有碧眼儿张巨鹿,有半寸舌元本溪,有人猫韩生宣。朕呢?一件龙袍一把龙椅一座大殿吗?

  “这个天下,就不能再给朕片刻励精图治的时间吗?十年,不,只要五年!朕就能让北凉南疆北莽,灰飞烟灭!让那乱臣贼子无立锥之地,让我离阳百姓永享太平。

  “父皇,现在我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庙堂上的齐阳龙、桓温,庙堂外的顾剑棠、卢升象,便是父皇当时故意打压,留给我来提拔任用的年轻人,宋笠、孙寅这些人,我也一个都不相信。

  “唯有一个陈望,还是太年轻,威望不足,在离阳军中更是没有根基,就算他愿意力挽狂澜,也有心无力。”

  赵篆突然缩回手,脸色狰狞,握紧拳头,一拳狠狠砸在廊柱上。

  年轻皇帝气喘吁吁,手上传来刺骨疼痛。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i64.cc。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i64.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