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心安处即是吾乡,无禅道总归有情(2)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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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心安处即是吾乡,无禅道总归有情(2)

  青鸟一头雾水,她没有看到房门处的暗流跌宕,估计当今世上只有徐骁敢去深思徐凤年到底做了何等胆大包天的壮举。徐凤年略作思量,抽出其中一本青荧书斋刻印的《头场雪》,翻了几页,如果靖安王与裴王妃在场,一定会震惊于这个北凉侄子的惊人记忆力,记得《佛说校量数珠功德经》中念珠功德加持倍数根本不算什么,因为徐凤年所翻书页与裴王妃几次跳跃读书如出一辙!

  想着靖安王妃每次神情上的微妙变化,徐凤年低头看着书页所写内容,笑容古怪道:“这位大美人婶婶,可不像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哪,裴楷这般豪阀出身的刚烈文豪怎就调教出这么个柔弱似水的女儿,搁在最喜欢钩心斗角的青州女子中,可谓一朵奇葩。估计若非这位婶婶实在是好看,恐怕早就坐不稳靖安王府正妃的位置了,先前听闻陆秀儿这小娘有板有眼说裴王妃是害死了赵珣亲娘才得以坐正,我还信以为真了,这小娘皮害人不浅,下次再被我撞见可就不只是摸摸小手小腰的下场了。”

  徐凤年问道:“青鸟,那只我在姥山上让王林泉购置的檀盒在哪儿,去拿来。”

  青鸟悄无声息去而复返,徐凤年打开造型巧夺天工的精致檀盒,里头摆着一串王朝不多见的念珠,材料西域名为婆罗子,中原这边习惯美誉“太子”。这种念珠冬不冷手,夏不渍汗,太子串成一圈,有个极具意境的名称,“满意”,是千金难购的妙物,不管送谁都不掉价,对象若是信佛之人,更是绝佳。徐凤年本意是到了襄樊后狠狠试探一番靖安王,如能相安无事,便赠予这串珍贵念珠,如果反目成仇,便自己留着,以后送给那位自小家住寺里的李姑娘,那才更加顺己心顺她意。只不过方才临出门的电光石火间,正愁被靖安王识破真相的徐凤年,鬼使神差,便有了那一下神来之笔,他可不想落给赵衡一个外表知书达理内里心机深重的印象,啧啧啧,那手感,绝了。

  徐凤年合上那本夺魁天下的《东厢头场雪》,道:“等下你让宁峨眉将这檀盒送去靖安王府,就说转交给裴王妃,我就不信靖安王这只千年缩头乌龟在家里还能继续忍着!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他家宅失火!”

  青鸟轻轻应诺一声。

  徐凤年突然问道:“青鸟,我要是说赵珣那王八蛋对裴王妃有畸形的遐想,你信吗?”

  青鸟平静道:“信。”

  徐凤年冷笑道:“这家子看着一团和气,原来不过是表面文章。赵衡掐珠百万次又如何,手持念珠是可以增定力生智慧,徐骁早已将话说死,聪明反被聪明误,成大事者小伎俩、小聪明要不得,赵衡是个什么都放不下的人,舍得舍得,不舍哪来的得。”

  徐凤年笑了笑,自嘲道:“好像我一个被吓出一身冷汗的胆小鬼,没资格对靖安王赵衡这般枭雄说三道四呀。”

  青鸟莞尔一笑,摇头道:“赵衡与殿下这一席手谈,他已输了先手。”

  徐凤年笑道:“别胡乱吹捧,本世子能侥幸小胜,归功于徐骁替我布下了最霸道的先手定式,可不是我的真本事。哼,本世子到今天还这般不成事,便是青鸟你们几个丫头给捧杀的,去,罚你端茶!”

  青鸟笑了笑,记起一事,脸色冷了几分,说道:“宁峨眉对于靖安王登门,存了冷眼旁观殿下如何应对的大不敬心思!”

  徐凤年摆摆手,豁达道:“情理之中,大戟宁峨眉,能耍七八十斤重戟的好汉猛将,哪里那么容易为人卖命,话说回来,他如果对本世子见面就倒头便拜,我才要怀疑他是不是有反骨的墙头草,这件小事不须介意,否则会让宁峨眉笑话,心里更看不起本世子。”

  徐凤年继而深有感触道:“以前听徐骁唠叨一些经验之谈,总不上心,现在回头再看才有些懂了。马上杀敌无非拼命,拼赢了就是老子,拼输了就是孙子,一清二楚。马下钩心才头疼,怪不得徐骁说书生杀书生最是心狠手辣,还能他娘的手不沾血,赵衡便是这类阴险人中的佼佼者。果然练刀要亲身与人对敌才有裨益,培养城府,还得跟靖安王这些个高手大家过招才长见识,送一串价值千金的‘满意’,本世子不心疼。”

  青鸟带着檀盒离开房间,温婉带上房门。徐凤年趁空快读最末的一本《头场雪》,字字珠玑,实在想不通十六岁的丫头能写出这般画皮画骨俱是入木三分的文章,说妙笔生花也不过分。上次大姐回北凉,总听她感叹说恨不得世间再生一雪一厢,当时只觉得大姐过于伤春悲秋,这会儿翻到末尾,看到如大雪铺地白茫茫一片死了干净的凄惨结局,却是既心疼又心安,仿佛不死才是败笔,死了才是真实的人生。以前徐凤年可没有这等心境,身边死了谁,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总要揪心许久,直到三年狼狈游历,历经艰辛,见多了世间百态,才有所转变。

  徐凤年柔声道:“老黄,你是想说吾心安处即吾乡吗?”

  独坐的徐凤年笑了,“嘿,你哪能说出这般文绉绉的大道理呀。”

  客栈一间房中,姜泥趴在桌上盯着十几枚铜钱,姥山上跟抠门吝啬的徐凤年讨要了原本就属于她的一两银子,结果一路走去啥都舍不得买,好不容易狠下心也只是挑了两套最便宜的衣裳和一根廉价的木钗,还剩下些铜板。穷日子过惯了,小泥人好似早就忘了年幼时身处帝王人家的尊贵风范,不管如何恼恨那世子殿下,不管如何被气得吃不下饭,总不会耽误读书挣银子。这些日子,离了处处白眼的北凉王府,看到了外地的风光景象,好看是好看,可并没有姜泥一开始设想的有趣,如果不是有李老头儿做伴,她私下觉得还不如待在武当山上呢。在那儿,她还能有一块菜圃,看着那些小小的青翠,总是有些不敢承认的愉悦,原本偷偷等着能在山上过个冬天,那就可以堆出个等人高的雪人,再不用如王府般束手束脚,大可以当着那可恶家伙的面狠狠去刺雪人,可终归还是下山了。

  只是希望落空的姜泥也不过分伤心,这本就是自己的命啊,有什么好抱怨的,反正老天爷也听不见。

  李老剑神来到房子坐下,丢着花生米入嘴,嚼得嘎嘣响。

  姜泥还是望着那些铜钱怔怔出神,心不在焉地说道:“走了?”

  李老头儿点头道:“无趣,这靖安王也忒不是个爷们了,在自家地盘上都如此窝囊,亏得能每晚抱着那么个丰腴俏娘子滚被窝,一点英雄气概都欠奉,本来老夫横看竖看都看徐小子不上眼,今儿见识了靖安王父子的气派,才觉得徐小子的可爱。”

  姜泥抬头横了一眼。

  老剑神讪讪一笑,自知这话落在小泥人耳朵里不中听,就不再火上浇油。只是开始恼火,老夫已经放下架子要旁观徐凤年练刀,这小兔崽子倒好,从姥山到襄樊,多少天了,都没个动静,身在福中不知福,能让老夫指点一二,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李淳罡是老到不能再老的老狐狸,其实也猜到了一点端倪,徐凤年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说好听点是定性超群,说难听点就是胆小如鼠。为了大黄庭便可以强忍着不近女色,为了保密便不轻易地公然练刀透露斤两,李淳罡偶尔很想拿手指狠狠点着那小子的额头,当面问他如此活着到底痛快不痛快!分明是去哪儿都算条过江龙的主,却与鼠辈苟延残喘何异?!

  姜泥叹气一声,说道:“城外那个观音姐姐好漂亮,今天那位也很好看哩。”

  老剑神哈哈笑道:“姜丫头可不比她们差,再过两年,就要更好看了,女子只要年轻就好,老夫敢肯定她们心里都在嫉妒你。”

  姜泥眼眸一亮,问道:“真的?”

  老头儿白眼道:“老夫骗你作甚?”

  姜泥顿时眯眼笑了,两颊小酒窝,看得连李老剑神都想着去喝酒了。

  老头儿有些无奈。

  姜泥如守财奴般小心收起铜钱,小跑去书箱拣起一本秘籍,得,又乖乖去读书挣钱了。

  于是老剑神更无奈了。

  靖安王府的那架马车看似简陋,其实里面别有洞天,内壁尽是上等檀木贴就,放了一只羊脂美玉底座的镏金檀香炉,裴王妃上车后,放好那本《头场雪》,双腿弯曲叠放,饱满圆臀枕在腿上,娴熟伸手焚起袅袅檀香,默不作声。靖安王赵衡与世子赵珣相对而坐,赵衡闭目转动只剩下一百零七颗菩提子的念珠,无论多大的事情,靖安王定要诵经完毕才睁眼。即使知道父王如老僧入定,赵珣仍旧只敢用眼角余光去瞥他名义上的娘亲,复杂一瞥便收回,不敢再看。靖安王念经百声千千声,等到睁眼,已经临近王府,平声静气地说道:“珣儿,知道错了吗?”

  正襟危坐的赵珣愧疚道:“知错。”

  赵衡没有追究也没有点破,掀起帘子望了一眼车外,淡然道:“倒是看不透那孩子了,都因本王画蛇添足,错走了一着昏手。”

  说到这里,靖安王脸色阴沉,斜瞥了一眼低眉顺目的裴王妃,见她似牵线木偶一般毫无反应,越发恼火,握紧挂珠,深呼吸一口,转头对赵珣说道:“在春神湖上你想趁乱一击毙命,嫁祸给那帮青党子孙,心思有了,可审时度势的火候还是差了些,徐凤年是谁,徐瘸子这辈子都指望他来扛起北凉大旗了,真以为几名豢养奴才,加上宁峨眉和一百铁骑就够了?那未免太小觑了这座江湖,没有那姓李的老武夫,徐凤年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赵珣低头道:“父王教训得是。”

  赵衡皱了皱眉头,按捺住心中那股如何念经也摧不破的烦躁,伸手挥散了一些闻着过犹不及的檀香,语调缓慢低声道:“京城那边很热闹,徐瘸子多半是要遂了心愿,给儿子争到手一个世袭罔替,不过大柱国的头衔十有八九是要保不住了。不仅如此,顾剑棠北行两辽,本就是皇宫里头那位逼迫徐瘸子表态,北凉三十万铁骑在两辽的根基,徐瘸子得老老实实自己拔去。北凉看似还是固若金汤,张碧眼可能会见好就收,但亡国遗老这一派估计要有痛打落水狗的动作,就是不知这一出狗咬狗的好戏,能咬掉徐瘸子几斤几两肉,这帮沽名钓誉功夫天下第一的老狗,也就这点出息和用处了。”

  赵珣听到父王刻薄评价殿上的亡国老臣是一群老狗,自然而然轻蔑一笑,这时他才恢复了一方藩王世子殿下该有的气度。王朝原有十三州百姓,如今虽说与春秋八国的十七州子民融合共处,但心底会没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百姓尚且如此,更别提赵珣这一小撮天经地义地认作普天下都是自家私物的顶尖皇室宗亲了,再者赵衡在内的六大藩王除去最不成器的淮南王,其余几位都参与到春秋国战中,军功各有大小,裂土封疆,国战落幕,哪个藩王府没瓜分得几位亡国皇帝的妃子公主做侍妾做奴婢?广陵王更是占有一名皇后两名贵妃,既然如此,八国遗老们在他们眼中有何地位可言?饶是你腹有经略,曾经战功彪炳,可谁真会傻到去当作菩萨供奉起来?同席而坐,都嫌脏了眼睛。

  下了马车回到府上,在客栈与徐凤年平易近人的靖安王无视不计其数见面即跪的仆役,穿堂过廊,临近一座佛堂,赵珣默然转身离去。赵衡进了敬奉有一尊紫檀地藏王菩萨的晦暗大殿,裴王妃犹豫了一下正要转身,靖安王赵衡手中本就缺了一颗菩提子的念珠砰然断裂,珠子砸落在寂静殿堂的白玉地板上,刺耳阴森。亲手毁去这一串拴马索的赵衡再无半点遮掩,一脸狰狞死死盯住王妃,咬牙切齿道:“站住!不要脸的东西,是不是再与那徐瘸子的杂种多说几句,你就要连魂都丢了?!”

  裴王妃没有反驳,任由靖安王羞辱。此时的她,仿佛是那尊菩萨雕像,没了半点人气。外人都道她这个孤苦伶仃的裴家遗孤能够嫁入靖安王府,是天大的福气,而她自身肌肤白皙如凝脂,坊间流言抱得美人归的靖安王有个雅趣,藏有一尊三尺高的玉人,夜拥美人玩玉人,人比玉人媚,真是羡煞旁人,光是听着就能让天下所有浪荡子流口水。

  靖安王并没有罢休,走上前扯住王妃的一把青丝,拖拽进殿,将她狠狠摔在地上,嘶吼骂道:“裴南苇,本王到底哪点配不上你这个出身卑微的贱货?!这十几年你何曾有一次当本王是你的夫君?!本王是谁?你知不知道?!本王离龙椅只差了一步,一步!天底下还有谁比本王更有资格穿上龙袍!”

  一头青丝散乱于地,如一朵青莲绽放的裴王妃终于抬头,平淡反问道:“我既然是贱货,你如何配得上?”

  靖安王赵衡神情一滞,眼中再无阴鸷,蹲下身,伸手试图抚摸王妃的脸蛋,柔声道:“苇儿,本王弄疼你了没?”

  裴王妃撇过头,轻轻道:“不疼。”

  赵衡被她这个躲避动作彻底激怒,一巴掌挥去,将贵为王妃的她扇得整个人扑在阴凉地板上,猛然起身怒斥道:“姓裴的,你比死人还死人,既然你有这般骨气,怎么不去死?!当初为何不陪着你那个爹一起殉国?投井?王府有大小六十四口井!悬梁?本王这些年赏赐了你多少锦缎绸绫!撞栏?王府何处没有!放心,你死后,本王一定替你风光厚葬!”

  裴王妃不看如狼似虎的靖安王,只是凄然望向那尊民间传颂一件袈裟铺大山的地藏王菩萨,冷漠道:“我怕死,所以才嫁给你。”

  靖安王生出无限厌恶,背对着这名看了十几年都不曾看清的女子,生硬道:“滚!”

  裴王妃站起身,理了理青丝与衣裳,欠身施礼后走出佛堂,跨过门槛时,问道:“北凉王世子送的手珠,我收还是不收?”

  赵衡冷笑道:“本王这点肚量还是有的,你尽管拿着,本王知你画工出神入化,只是莫要绘了那杂种的画像再拿着念珠做淫秽事即可。你作践自己,本王反正眼不见心不烦,可污了念珠,惹恼菩萨,那本王这些年念经百万为你祈的福可就白费了。”

  裴王妃不冷不热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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