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 万里剑叩关北凉,徐凤年凌虚御敌(2)_雪中悍刀行(全集)
笔趣阁 > 雪中悍刀行(全集) > 第761章 万里剑叩关北凉,徐凤年凌虚御敌(2)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761章 万里剑叩关北凉,徐凤年凌虚御敌(2)

  在那艘悄然撤去所有青州水师士卒的楼船上,一男一女站在船舱门口,看着那个盘膝而坐多时的中年书生,先前还看着他莫名其妙摆下一口白碗,再投下一颗石子。年轻男子锦袍玉带,风流倜傥,而那体态婀娜的动人女子也在登船后摘去了帷帽,露出一张能让旧青党权贵瞠目结舌的容颜,女子与那陪着老藩王共赴黄泉的王妃裴南苇,足有八分形似、七分神似!

  女子皱眉道:“王爷,刚才那抹光亮是……剑气不成?”

  靖安王赵珣无奈道:“问我?唉,就我那点三脚猫功夫。”

  她没有故作成熟女人的娇媚或是小女子的娇羞作态,甚至连个笑脸都欠奉,只是嘴角微微翘起。

  赵珣不论看过了多少次这般冷冷清清的神色,仍会怦然心动。这位在离阳王朝冉冉升起的年轻藩王,握住她的手,两两无言。

  一名白袍男子从船舱中走出,跟两人擦肩而过,走到两鬓斑白的儒生附近,低头瞥了一眼。

  只见白碗之中,有一条细微白线疾速划破水面。

  中年儒士随手一挥,水碗消失不见,然后他缓缓起身,跟白袍男子走到栏杆附近,环顾四周,感慨道:“八百里春神湖,除去广陵江,更有四条河水同注其中,好一个‘日月若出没其中’,是何等壮阔无垠,便是一辈子住在湖畔的村野乡民,也想不到这春神湖其实在日渐枯萎,如同迟暮老人,倒是我们脚下这白芦湖,像那少年渐变壮年的光景,会越来越烟波浩渺,最终取而代之,成为天下第一大湖。黄龙士曾经有言,世间气数有定数,却运转不停,田是主人水是客,不留就不得。”

  身穿素雅白袍的英伟男子不置可否。

  儒士笑道:“为了这离阳、北凉双方此消彼长的气数一事,祁嘉节不得不放弃毕生志向,舍弃长铗,去东越剑池求剑,在刀甲齐练华大闹太安城钦天监后,离阳不得不将硕果仅存的北方扶龙派炼气士,全部聚集在剑池,以性命作为代价,向那座剑炉灌注精血神韵。这么大动静,不过是奢望打碎那人新到手的气数而已。想一想离阳赵室也确实憋屈,数千士子赴凉,江湖草莽不断拥入,继而举办莲花峰辩论,连淮南、江南两道名士也都蜂拥而去了,这可是天下归心的架势!眼瞅着北凉如此不按规矩行事了,太安城坐龙椅的那位,确实是拿不出太好的办法了。说实话,如果不是我谢观应火上浇油一把,祁嘉节等人不可能得逞的。”

  二人正是那位列陆地朝仙图榜首的谢观应,以及比那奉召平叛的一万蜀兵更早离开辖境的异姓王陈芝豹!

  谢观应没有转身去看那个跟徐凤年一样成功世袭爵位的靖安王,轻声笑道:“没了陆诩辅佐,反而混得风生水起了。”

  谢观应打趣道:“王爷,也稍稍给人家一点好脸色,他可是对你仰慕得很,再说了,以后我们还要倚重这位‘一旬帝王’。没有他的话,事情会棘手很多。”

  陈芝豹望向西北,只见那抹璀璨白虹气势越来越雄壮,以至于连这位超凡入圣的蜀王都下意识眯起眼眸。

  在谢观应察觉端倪投石入碗之前,白芦湖东端的一大片芦苇荡中,一叶扁舟停留原地随波起伏,舟头船板上有一袭鲜艳猩红的袍子飞快旋转,如牡丹绚烂绽放。

  这袭红袍猛然停止,那张欢喜相的面孔朝天空望去。

  就在她要掠向高空的瞬间,躺在舟上闭目养神的女子淡然道:“爷们儿的事,娘们儿别管。”

  西楚京城中,从白芦湖上赶回朝堂主持军政大事的曹长卿,来到大殿外视野开阔的白玉广场上。大官子的视线随着那抹剑光从东缓缓往西,叹息道:“衍圣公,这一剑,原本应该是在太安城外等我的吧?”

  曹长卿朗声道:“徐凤年!就请你替李淳罡、王仙芝、剑九黄,替所有已死在江湖的江湖人,教那些庙堂中人知道,何谓江湖!”

  三个道士沿着广陵江一路东行,在已经可以依稀看到襄樊城轮廓的时候,身穿武当道袍的年轻道人停下脚步。

  浑身灵气流淌的小道士好奇地问道:“师父,怎么不走了?”

  那个身穿龙虎山道袍却跟武当道士混在一起的负剑男子皱眉道:“这一剑,是由东越剑池那边往你们武当山去的。”

  陪着那尾鲤鱼“走江化蛟,入海为龙”的当代武当掌教李玉斧,轻轻点了点头,默不作声,但是眉宇间隐约有一股罕见的怒意。

  自己寻上门来找到武当师徒二人的龙虎山道士齐仙侠,赞叹道:“这一剑无鞘,天地即是剑衣!贫道若是此生能够正面迎战这一剑,虽死无憾!”

  小道士余福轻声道:“生生死死,是多大的事啊,咱们别轻易说死就死。”

  齐仙侠哑然失笑,转头凝视这个小道士,会心笑道:“你很像一个人。胆子小的时候,连女子都不如。胆子大的时候……”

  齐仙侠没有说出口那半句话。

  胆子大的时候,连天上仙人都害怕。

  一名已过剑阁进入西蜀道境内的骑驴中年人,突然恼火道:“离阳啊离阳,这剑,哪能这么耍!这不是逼我邓太阿去北凉边关走一遭吗?!”

  牵驴背箱的少年哭丧着脸道:“师父,咱们能别意气用事吗?好不容易刚从那边来到这西蜀道,我小腿肚子都瘦了一圈,结果啥风景也没瞧见,就要去那北凉塞外?”

  从来都不掺和离阳庙堂的桃花剑神揉了揉下巴:“这事儿离阳做得太过,已经不是背后捅刀子那么简单了,是跑人家的家里当着面挖房子墙根。用前两天咱们跟人听来的那句话说,就是叔叔可忍,婶婶……”

  少年赶紧截下话头:“婶婶也可以忍!”

  邓太阿弯腰摸着老伙伴驴子的背脊,想了半天,说道:“不急,师父先带你看看西蜀风光,我有一种直觉,以后这天下哪里都不安生,就这儿会太平些,你小子要是能够在这里找到媳妇,那是最好不过,到时候师父无牵无挂,就能一个人离开西蜀道了。”

  少年憨憨笑道:“这多不像话。”

  邓太阿白了他一眼,道:“你就偷着乐吧!”

  少年突然愤愤然说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啥,但我要是北凉王,堂堂大宗师,早就杀到太安城揍那个离阳皇帝了。”

  邓太阿感慨道:“所以徐凤年是北凉王,你只能是我邓太阿没出息的徒弟啊。”

  少年恼羞成怒道:“我可真在西蜀道找媳妇,到时候就不管你了。”

  邓太阿转头看了一眼北方:“那你赶紧的。”

  北凉流州和北莽姑塞州的交界边境处,正在与包括柳珪在内一班武将议事的拓跋菩萨,突然大步走出军帐。这位北院大王脸上神情复杂。

  早知如此,你徐凤年当时会不会留在虎头城与我再战一场?

  如此死了,以后史书终归是说你是一位堂堂正正战死于边关的西北藩王,而不是如今的无故身亡,导致中原门户大开。

  太安城钦天监内,没有了那些炼气士,如今实在太冷清了。

  一位身穿正黄龙袍的年轻人和一个身穿监正官服的少年并肩而行。

  皇帝尽量语气平静地问道:“小书柜,有几成把握?”

  阳光下,少年伸出手掌遮在额头间,望向天空,微笑道:“别的不知道,反正某人是天理难容。”

  年轻皇帝也笑了:“老子明明是个枭雄,儿子却要当英雄,真是好笑。”

  少年突然忧心忡忡:“皇帝哥哥,你就不怕他彻底倒向北莽?”

  皇帝反问道:“他爹徐骁一辈子只做了两件事,用二十年打下中原,再用二十年抵挡北莽铁蹄。你觉得他敢投靠北莽吗?敢让他爹整整半辈子的心血付诸东流吗?”

  少年哦了一声。

  皇帝开怀至极,笑眯眯道:“是吧,不做忠臣只当孝子的徐凤年?”

  逃暑小镇,那位众人印象中不动如山的祁先生在殷长庚等人的错愕中,盯着柴青山怒容道:“你为何不出手阻拦徐凤年离去?!你难道不知道徐凤年越晚迎剑,我们就越有希望成功?!”

  祁嘉节向前踏出一步,伸出一手,街面上的长铗便悬空升起,他瞥了一眼柴青山身边那个将秘籍捧在怀中视若珍宝的单姓少女,愤怒道:“不过是随手丢出一本粗劣不堪的《绿水亭甲子习剑录》,你柴青山还想不想让东越剑池压过吴家剑冢了?!难道忘了你师弟宋念卿是为何而死?”

  柴青山揉了揉徒弟单饵衣的脑袋,笑道:“你以为徐凤年想走,我就拦得住了?”

  柴青山自顾自摇头道:“如果我跟你这位北地第一剑豪联手,各自豁出性命,是能拖住徐凤年不短的时间,最终让那剑来到幽州境内,甚至是这武当山山脚。但我不觉得这点能够影响大局胜负。我东越剑池跟吴家剑冢,争夺那个‘一家之学即天下剑学’的名头,已经争了好几百年,从大奉王朝争到现在的离阳王朝,我剑池弟子剑术有高低,剑道有远近,何曾听说过有几人对不起自己亲手铸就的剑?”

  他继而冷笑道:“先是师弟宋念卿为朝廷战死,如今剑池又为你祁嘉节铸剑,已经对离阳赵室仁至义尽。所以我这次出行,连剑都不曾带。某人需要在天子脚下讨口饭吃,我柴青山可不用!怎样,不服气?来打我呀!反正老子看你和柳蒿师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别说祁嘉节气恼得气度尽失,那柄长铗都在空中颤动起来。连宋庭鹭、单饵衣两个剑池弟子都大开眼界,师父平时是挺严肃的一个老头子啊,今儿转性了?

  哈哈,不过少年和少女都很喜欢。这才是他们心目中的好师父。

  白衣背剑少女更是觉得大快人心,徐凤年破空远去前丢给了她那本《绿水亭甲子习剑录》,在她看来,师父就该跟这样的人物相见恨晚,再一起痛饮三百杯,于是她做着鬼脸,火上浇油地摇头晃脑道:“怎样,不服气?来打我呀,来打我呀!”

  宋庭鹭转过头龇牙咧嘴,瞧瞧,只要那人不在,自己师妹就会露出狐狸尾巴。

  不过他打心眼里喜欢呀。

  只是宋庭鹭很快就气不打一处来,因为他又看到那个同龄人魂不守舍地使劲盯着他师妹!宋庭鹭猛然按住那把被他命名为“广陵江”的长剑的剑柄,反正师父都跟那个姓祁的伪君子撕破脸皮了,也不差他这一点,剑池少年怒斥道:“小子,看什么看啊?!”

  结果少年被他师妹一巴掌拍在脑袋上,还听她怒气冲冲道:“宋庭鹭,你才是他娘!”

  遇上少女后脸皮子就变薄的赵文蔚只敢在心中默念:姑娘,我叫赵文蔚,是立志以后要做千古第一名相的读书人。

  祁嘉节眼神凶狠。

  柴青山大概是真正放开了,也不刻意在徒弟面前保持长辈架子,歪头掏了掏耳朵,啧啧出声道:“祁嘉节,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这个放风筝之人,还得分神牵挂住那柄千里之外的飞剑,可千万别功亏一篑了。真要搏命,那就等此间事了,到时候你在这趟御剑后无论剑术还是心境都已经大受裨益,有望触及邓太阿出海访仙的境界,到时候你我定生死便是。”

  祁嘉节突然闭上眼睛,细细感受那如丝如缕的剑意神念,睁眼后就重新恢复太安城祁大先生的出尘风范,微笑道:“柴青山你也别提什么剑士风骨和江湖道义,无非是不看好那一剑能够建功而已。告诉你一个消息,有人在那柄剑上,悄然增添了一股足以牵动天地异象的浩然之气。”

  柴青山眯起眼:“哦?那就拭目以待了。”

  祁嘉节洒然而笑,随手一挥,长铗长剑钉入客栈廊柱中。

  韩生宣曾经在神武城等他,杨太岁在铁门关外等他,剑气近黄青和铜人师祖联手在流州等他。

  第五貉下提兵山找他,王仙芝到北凉找他,拓跋菩萨在西域找他。

  这一次,无非是换成了一剑找他徐凤年。

  徐凤年当场破空而去,起一气剑意两千四,主动迎向那一剑,脚踩一柄心头起念意自足的气剑,飘然御风。

  剑在脚下,清风同行。

  祁嘉节只是一方离阳朝廷精心配制的药引子,徐凤年要杀他不难,不管有没有东越剑池柴青山阻拦都一样。祁嘉节为何会恰好跟王远燃一行人几乎同时来到逃暑镇?以京城祁大先生的偌大名声和殷长庚他们的庙堂背景,武当山上就挤不出几间屋子供他们下榻休息?祁嘉节正是要以那道外泄逃暑镇的充沛剑气,迫使徐凤年不得不下山现身,继而装模作样用长铗出鞘这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比拼,以此咬死徐凤年的独到气机,为那万里外东来一剑找准目标。这个气魄大到足以让人忘却其间隐藏阴险的手笔,徐凤年当然不会陌生,其实准确说来,他才是这种伎俩的老祖宗。当初实力悬殊,他仍是执意要杀人猫韩生宣,为此精心布局,先是借剑给武帝城的隋斜谷,然后还剑至神武城外,这才侥幸杀掉了那只号称陆地神仙之下第一人的人猫。

  徐凤年笑道:“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吗?”

  只见他脚尖微微一踏,剑尖微微翘起,随后整座剑林,一同扶摇直上,冲向更高处的厚重云霄。

  徐凤年携带剑群一起破开云涛,恰如群鱼跃出水面。

  云海之上,霞光万丈,阳光泼洒得如此肆无忌惮,像是为云层披上了一件雍容瑰丽的金黄外衣。

  天地寂寥,气象祥和,唯独那拨剑群灵动肆意,悠然游弋。

  春江水暖鸭先知,金风未起蝉先觉。

  指玄境就有类似未卜先知的本事,故而与人对敌,处处占据先机。而一品第三重境界的天象境,因为达到天人共鸣而得名,跻身此境,已经跟擅长窥探世间气象的炼气士无异,甚至犹有过之,对于大势走向,尤其是涉及自身的情况,有一种敏锐的直觉。那么一品四境中最高的陆地神仙,号称朝游东海暮至大漠,其恣意逍遥,当得“妙不可言”四字评价。

  当今天下,谁敢说当年那个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草包世子,不是真神仙?

  徐凤年身后,武当群峰渐渐远去,他清晰感知到那遥遥一剑刚刚由江南道飞入淮南道,一场注定要发生在九天之上的生死大战即将到来,但毕竟还相隔一个淮南道,徐凤年仍是不急不缓。除去御剑两千四,如同仙人踩高跷的徐凤年负手站在飞剑之上,凝望着辽阔云海,不由有些感叹,自己原来也能有这么一天啊!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i64.cc。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i64.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