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1章 雪荷楼轻起风波,刘怀玺投诚北凉(2)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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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1章 雪荷楼轻起风波,刘怀玺投诚北凉(2)

  三人一起走在铺有西蜀华美丝绸织就的地衣廊中,拐弯后途经一间房,正巧有客人开门,一行人鱼贯而出,四男一女。女子身穿紫衣,腰间左右佩紫鞘长剑和一只精致紫竹笛子,姿色不俗,脸色冷清,拒人千里。其余三个年轻人风姿迥异。为首一人性子跳脱,面容清秀,“他”是蹦出门槛的,双手交错负后,正对着一名身材高大的剑眉男子笑着说话。另外一人有世家贵公子风度,面如冠玉,锦衣豪奢,他在跟一位两鬓斑白的背剑老人窃窃私语。两拨人对撞在一起,其实一方各退一步,也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擦肩而过了,只是为徐凤年和宋夫人领路的拂水房死士没有停步的意思,而那个最早出门的“公子哥”,大概是在家中被长辈宠溺惯了,就没有那份出门在外事事礼让的好脾气,挡在廊道中央,摇晃肩膀,眯眼嬉笑着。宋夫人微微皱眉,徐凤年不动声色地摇头,宋夫人心领神会,对本想横冲直撞过去的雪荷楼头号高手淡然道:“蒙离,算了。”

  听到蒙离这个名字,一行人中只有负剑老人眼皮一抖,除了他这个老江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进入雪莲城,虽然身边的晚辈都不是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良子弟,但是紫衣女子和那双兄妹各自所在的宗门和门庭,在西南州郡内出类拔萃,至于那个没有根基的高大年轻人,也是难得一见的草莽后起之秀,他们打心底里还是瞧不上这座边境小城的。只是老人却听说过蒙离这个人,其在雪莲城极少出手,但据说跟刘怀玺麾下的几大高手有过一次人数悬殊的死战,后者大多数人从此消失在江湖上,而刘怀玺是公认的二品小宗师,既然蒙离至今还活得好好的,就说明要么是雪荷楼不好惹,要么是蒙离有跟刘怀玺叫板的身手。老人自认剑道登堂入室,对此人哪怕没有太多忌惮,可在别人家门口对上这种地头蛇,也不得不谨慎对待,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

  就在老人打算主动退让一步息事宁人的时候,那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女子已经啧啧道:“算了?好大的口气,你们是谁啊?不算了,难道还想要咋的?”

  早于同伴先到雪莲城的紫衣女子轻轻叹气,跟那个与少女面容几分相似的贵家子弟说道:“那位妇人便是雪荷楼的大当家,雪莲城都称呼她为宋夫人。”

  这位世家子嗯了一声,出身郡望高门,不缺养气功夫,没有什么惹事的心思,对那个语气冲天的女孩笑道:“死丫头,回来。”

  少女不情不愿,但好歹也不再气势汹汹。只是很快就又有人火上浇油,那满身草莽气的高大青年眼神炙热起来,死死盯着风韵犹存肌肤宛如少女的宋夫人:“你就是雪莲城的宋夫人,那个早年让西蜀益州副将也没讨到好的女人?”

  他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牙齿:“夫人,我叫张武侯,就是那个在南诏赵家郡王府前撒尿的家伙,我对你仰慕已久了!”

  宋夫人没有因为年轻男子的轻薄言语而恼羞成怒,笑了笑:“知道了。”

  少女对身边男子的见异思迁显然十分不满,冷哼一声,望向宋夫人的眼色更加挑衅:“张武侯,你仰慕个什么,她的岁数都能当你娘了!”

  出道以来便凭着行事猖狂名动离阳西南的张武侯笑眯眯道:“宋夫人的好,小丫头不懂。”

  负剑老人忧心忡忡,那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子也是无可奈何,只是要说害怕因此惹恼了整座雪莲城,那也是个天大笑话。

  徐凤年实在没料到这些人胆子架子大到这个境界,也不愿意让这些家伙继续侮辱宋夫人,笑道:“出门在外,好好说话,最不济也要说人话。”

  然后徐凤年转头望向宋夫人:“难道如今行走江湖,都是恨不得在脸上刻上‘来打我啊’四个字?我当年就没这份气魄。”

  宋夫人微笑道:“大概这几位要么是王仙芝、曹长卿的高徒,要么是离阳藩王、郡王的儿女,所以胆识大些。”

  徐凤年哈哈笑道:“就算是这样,也照样说不过去啊。”

  好像在跟徐凤年打哑谜的宋夫人点点头,故意一脸恍然道:“对哦,还是说不过去。”

  少女给气坏了,怒道:“不要脸的狗男女!今天你们别想从这里走过去!我管你是什么宋夫人,不一样是个妓女,还是年老色衰的妓女!”

  宋夫人根本无动于衷,她用短短十二年时间就让雪荷楼成为西域南部最大的青楼,势力盘根交错,连刘怀玺都不得不容忍这卧榻之侧的眼中钉,哪里会被一个小姑娘三言两语就打破金身。如果不是北凉王就在身侧,若是让她放开手脚展开言辞交锋,宋夫人能轻轻松松让那小姑娘一辈子都留下心理阴影。作为拂水房培养出来的死士,蒙离最重规矩,只要宋夫人不发话,他就算起了浓重杀心,也不会有所动作,但是已经浮现几分狰狞笑意。

  徐凤年笑道:“差不多就行了啊。”

  那少女冷笑道:“老女人养的小白脸,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

  张武侯本就是胆大包天的货色,暗中又有可谓惊人的凭仗,此时嘿嘿笑道:“不服气?要不咱俩练练手?你要是赢了,我们让路,输了嘛,宋夫人归我,如何?”

  徐凤年笑了笑:“练练手,行啊。”说完后缓缓前行。蒙离迅速主动后撤,腾出位置。他的眼神绽放出近乎癫狂炽热,甚至手脚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天下四大宗师之一啊,几个人能亲眼看到他们四人出手?眨眼过后,那个少女都没有察觉到一丝异样,身后就传来一声震天响声,然后她就发现身边的张武侯变成了那个模样皮囊还“凑合”、笑起来最可恶的年轻人。

  原来张武侯被徐凤年轻轻一掌按在额头,推了出去,一路倒撞,撞开墙壁,穿过房间,又破开墙壁,就那么从雪荷楼的八楼摔出去。

  一行人中,负剑老人武道修为最高,但他也完全没有看清楚这个气势平平的年轻人是如何出手的,老人只是本能就要伸手绕后去拔出长剑。

  徐凤年只是站在年轻女人身侧,看着那先后两个略显扎眼的窟窿,耐心等了半天,这才转头,望向那个满脸惊骇的西南剑道宗师,笑问道:“怎么,连剑都拔不出来了?”

  这时候所有人才发现他们心中高不可攀的剑道宗师,伸手握住背后的剑柄,重不过几斤的长剑好像沉如山岳一般,无论如何使劲都难以撼动分毫。

  这一幕,实在是太荒唐滑稽了。

  这场偶然的风波,看似寻常的寻衅和意气之争,其实一行人中各有心机。不说那个已经摔出雪荷楼的可怜虫,紫衣女子是要为自己在西南江湖上借势扬名。女侠走江湖,赢得“仙子”的名号不过是第一步,还需要五花八门的手腕去经营,攀附参天大树以便狐假虎威,跟前辈名宿交好,悉心笼络有银子有家世的年轻公子,等等,样样都少不了。在西蜀道上威风八面的世家子是因为眼尖,看到了徐凤年腰间那柄旧式凉刀,他所在家族当初吃足了徐家虎狼之师的苦头,对北凉徐家那是恨不得剥皮抽筋,对于喜好佩凉刀的西蜀纨绔子弟,迁怒之下,这么多年来他亲手玩死玩残了不少。在雪莲城碰上一位,除了不顺眼,更多是希望投石问路,试图一场闹剧,把雪荷楼的老底子掀开一些,如果真是跟北凉有染,那他就有一桩唾手可得的功劳了。至于那个恼怒张武侯见异思迁的女子,自己何尝不是眼前一亮了?她的心思最简单不过,在感兴趣的陌生男子面前,她就想着要让他的视线都留在自己身上。

  徐凤年望向那个难堪至极的拔剑老人,和颜悦色道:“慢慢来,我不急。”

  片刻后,成名已久的老人百般挣扎都是徒劳,已经彻底绝望,就要低头服软认输的时候,突然鞘中长剑被他拔出大半,连老人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

  使劲盯着老人的两女一男都如释重负。

  结果,接下来老人手中的长剑又自行归鞘。

  出鞘,再入鞘。

  如此反复。

  老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宋夫人突然捧腹大笑起来,她十多年从没有这般舒心过。

  小小廊道,风云变幻后,人间百态尽显。负剑老人颓然松手,数十年砥砺打磨才养孕而出的那份明澈剑心,被彻底打破,神情呆滞,宗师风范丧失殆尽。千辛万苦闯出仙子名号的紫衣女子,冷漠神色如冰雪消融,欲语还休,一双会说话的剪水眼眸,其中意味竟有敬畏、仰慕和愧疚三种之多。那个西蜀世家子收敛了浑水摸鱼的念头,摆出伏低做小的退步姿态,又尽量维持住大家子弟该有的气度,不至于流露得太过见风使舵。他的妹妹反差最大,初生牛犊不怕虎,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瞪大眼睛,只差没有在脸上写出“咱俩私定终身吧”。

  宋夫人没有在这四人伤口如何雪上加霜,收敛了笑意,来到徐凤年身边,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开始为徐凤年介绍诸人:“紫竹仙子黄春郁,师门是西蜀道仅仅排在春帖草堂之后精卫剑山,她的恩师是‘剑山四峰’中的斗牛峰主邓郐,前段时间曾经在刘将军府邸做客,昨日才来到雪荷楼。如果没有猜错,兄妹二人来自西蜀益州陆家。至于这位遇敌不愿……哦,是不屑出剑的前辈,叫阮京华,是西蜀道上有数的江湖宗师,曾有诗坛大家赞誉其剑术有‘千骑卷雪过大岗’之势,故而在离阳西南武林中有个‘千骑剑仙’的外号。”

  好不容易还魂的老剑仙听到“不屑”这个刻薄说法后,差点当场一口老血喷出来,脸色铁青,嘴皮子剧烈颤抖。

  徐凤年终于正视老人,笑问道:“你就是阮京华?年轻时候因为仰慕剑神李淳罡才弃文习武,还写过那首脍炙人口的诵剑名篇《三尺》?”

  老人愣了一下,这位半点精气神都不剩的剑道宗师,缓缓点头。

  徐凤年出人意料地说道:“失礼了。”

  阮京华只觉得匪夷所思,就连宋夫人也一头雾水。徐凤年轻声笑道:“曾经有位剑道前辈说你天赋平平,剑术难成气候,不过写的诗不俗气,阮京华就不该练剑,应该做个经世济民的读书人。”

  让那对陆氏兄妹感到诧异的是,阮京华在刹那迷茫后,紧接着整个人如同鬼上身一般,老泪纵横,哭哭笑笑,颇像是个私塾蒙学天天挨板子的迟钝稚童,突然有一天被治学苛刻的先生好好夸奖了一句。又像是个皓首穷经的不第秀才,落魄一生,突然有一天只觉得朝闻道夕死可矣。学那武林盟主徽山轩辕穿那紫衣的黄春郁,发现那一行三人都远去了,阮京华仍是沉醉其中,久久不能自拔,仰头喃喃自语:“无匣也无鞘,暗室夜常明。三尺木马牛,可折天下兵。欲知天将雨,铮铮发龙鸣。提剑走人间,百鬼夜遁行。飞过广陵江,八百蛟龙惊。世人不知何所求,那袭青衫放声笑:天不生我李淳罡,剑道万古如长夜!”

  在前往刘怀玺房间的路上,宋夫人解释道:“根据谍报,那个叫张武侯的游侠儿,已经暗中投靠了新任益州将军。益州陆氏和精卫剑山的主要人物,如今也都是益州刺史府的座上宾,加上先前有黄春郁做铺垫,看来他们这趟雪莲城之行,是奔着拉拢刘怀玺去的。王爷,需不需要将这些人留在雪荷楼?”

  徐凤年摇头道:“暂时还没有跟西蜀道彻底撕破脸的必要。雪荷楼毕竟离着北凉太远,樊小柴也没有赶到,一旦遇到不死不休的状况,拂水房远水难解近渴。搜集谍报才是雪荷楼的首要任务,以前是,以后也是。西北西南的大势走向,和北凉与蜀地的此消彼长,说到底还是靠十万数十万的铁骑和刀枪,而包括雪荷楼在内的拂水房,少死一人,多送出一份谍报,也许就可以改变战局,继而影响到整个天下的格局。”

  宋夫人轻声道:“是奴婢眼界狭窄了。”

  徐凤年停下脚步,看着宋夫人,无奈道:“宋夫人与我娘和赵姑姑都是旧识,一口一个‘奴婢’,就不怕我心不安啊?”

  宋夫人眼帘微微低垂,伸手捋了捋额头发丝,不置可否。

  房中,于清灵煮着茶,火候未到,刘怀玺在耐心等茶,当宋夫人和脸孔陌生的年轻人联袂走入屋内,于清灵的茶水恰好可以出炉,刘怀玺感慨道:“宋夫人,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宋夫人落座,徐凤年“毕恭毕敬”站在她身后。

  刘怀玺笑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是?”

  宋夫人嘴角翘起的风情一闪而逝,语气轻柔道:“徐公子是蒙离的同门师弟,身手……极佳。”

  身形雄伟的刘怀玺大手一挥,哈哈笑道:“既然如此,不妨坐下一起喝茶,我这辈子敬重饱读诗书的文人,但真正对胃口的,还是拳头硬骨头硬的江湖汉子。可惜今日我是客,宋夫人是主,雪荷楼只给喝茶,那刘某人就只能乖乖喝茶。只凭宋夫人都称赞一句‘身手极佳’的说法,他日公子莅临寒舍,咱们定要痛饮一番。”

  刘怀玺的不拘小节,有一股言语难以形容的独到魅力,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这位正值壮年的西域枭雄,他那种豪迈,并不让人感到居高临下。牧守一方的父母官爱民如子,将军与士卒同甘共苦,名流权贵的礼贤下士,虽然难得,但心思敏锐的下位者,依然能够或多或少感受到地位悬殊带来的疏离。先前陆氏子弟的那种温良恭俭让,道行火候明显就要差十万八千里。但是刘怀玺与人说话的时候,眼睛会看着对方,真诚而洒脱,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如同发自肺腑。

  看到徐凤年大大方方落座后,刘怀玺脸上笑意更深更浓,然后对宋夫人讨价还价道:“宋夫人,徐公子是爽快人,夫人就算不看刘某人的那点薄面,能否看在徐公子的面子上,让于姑娘帮忙捎两壶好酒来?屠狗辈的大碗酒大块肉,赛过钟鸣鼎食的人间王侯嘛。”

  于清灵露出询问眼神,宋夫人点了点头,前者身姿摇曳姗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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