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北凉王马出凉州,晋兰亭弹劾首辅(2)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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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8章 北凉王马出凉州,晋兰亭弹劾首辅(2)

  徐凤年在初次跟老黄游历江湖的时候曾经去过诗人老家,虽说当时囊中羞涩得厉害,但是打肿脸充胖子买壶酒拎去拜访还是没问题的,可惜只见青苔满阶不见人。徐凤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那会儿只觉得肯定是赵家天子动了手脚,等到后来亲身经历了些官场规矩,才逐渐清楚未必是坐龙椅的男人如此小心眼,不过是下边揣摩天心的地头蛇官员们察言观色罢了。不说远处,只说近在咫尺的北凉,有多少官员为了巴结自己,动辄拿价值千金的古玩字画找跟北凉成为亲家的青州陆氏走关系,又为陆氏子弟在北凉官场的畅通无阻开了多少扇不为人知的后门?哪怕是称得上北凉最为清流的一些书院先生,也对文采平平的陆氏子弟青眼相加,希冀着跟陆家继而跟徐家结下几分香火情。如果不是陆丞燕有主见,陆氏家主陆费墀早就借此一跃成为北凉的文坛宗主了。思及此,徐凤年难免有些感伤,他犹记得陆家老祖宗死前交给陆费墀一只普普通通的竹篾灯笼,是想着陆费墀能够接过那跟随乱世一同摇曳的灯火,争取薪尽火传。很显然,对举族搬迁至贫瘠北凉早有怨言的陆费墀,在北凉太过顺当地扎根后,突然发现陆氏在北凉有了无人争锋的大风光。不仅是陆费墀,整个陆氏都太快得意忘形,远不如同为“皇亲国戚”的老狐狸王林泉那么藏拙。但真正让徐凤年感到积郁的正是王林泉的安分守己。春神湖王家刻意对世代书香的陆氏处处忍让,何尝不是故意挖坑让陆氏跳进去?王林泉的阳谋算计,比起陆家的不识趣,其实更让徐凤年头疼。

  可这些圣贤难断的腌臜,说不得也理不清,徐凤年身为两个家族的“乘龙快婿”,总不可能拿北凉王的身份倚势凌人,大抵是做多错多的结局,总归逃不掉厚此薄彼的说法。

  好在这些棘手之事还算不上燃眉之急,而且陆丞燕那女子的处置也得体合宜,连二姐徐渭熊都承认她挑不出陆丞燕的瑕疵。女子与女子之间,婆媳、姑嫂、妯娌,这些关系,那可都是不见血的刀光剑影,男子身处其中,自然是无比遭罪。

  徐凤年,或者说北凉的大难当头,从徐骁封王就藩北凉后就一天都没有变过,是虎视眈眈的北莽。

  只要能灭掉北凉,绕过顾剑棠坐镇的东线边关,那么膏腴的中原大地就是任人宰割的娘们儿,北莽这个饥渴难耐的汉子如何能不拼死冲击北凉?

  以前在徐骁和师父李义山的谋划下,北凉虽然不存在守还是不守的问题,但如何守,却是值得考虑的问题。是活守,就有着足够让北凉铁骑辗转腾挪的余地。可裹挟流民一同退至西域,也可退守西蜀,以南诏作为支撑,足够跟北莽大军死磕到底。北莽即便打下了战事不利后主动撤兵的北凉,那也是一片坚壁清野的孤地,反而拉长了北莽大军的补给线,北凉则可以在西蜀边境继续跟北莽对峙,甚至可以在广袤的西域骚扰战线过长的北莽。但是,因为陈芝豹封王入蜀,把北凉—西蜀—诏这一整条纵向的西线给拦腰斩断了,如此一来,徐凤年和北凉就没有了战略纵深,只有死守。

  徐凤年内心深处有些不可与人言的愧疚,不过谈不上愧对北凉百姓,仅仅是觉得自己愧对李义山。

  北凉军内部对北莽王庭的后院起火表现得太过乐观,徐凤年不认为这能牵制多少北莽压境大军的战力。利字当头,那就是大势所趋,那老妇人只要恩威并济,一手是拓跋菩萨的大军镇压,一手是入主中原允诺的封侯封爵,真正做到众志成城举国南下,时间不会太久。

  隋斜谷百岁高龄,大江南北天涯海角都走过,帝王将相贩夫走卒也都看过,世情世物已经很难勾起这位独臂老人的感触,他在怔怔出神的徐凤年身边,实在有些无聊,随口问道:“老夫年轻那会儿,就不懂那些将领士卒怎么就喜欢打仗,真是不怕死吗?春秋战事还好理解,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嘛,命如草芥不值钱,那是被逼得人人不把命当命,如今北凉也算承平已久,真挡得住北莽百万大军?”

  徐凤年平静地道:“很简单的道理:为国舍家,为家舍身。没谁不怕死,只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本账,我们北凉铁骑的悍不畏死,除了北凉人生性勇烈之外,还有就是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他们没有退路可言。家就在北凉,他们一退,边军一散,北蛮子铁骑南下,他们哪怕逃出北凉,两条腿也跑不过北莽战马的四条腿。”

  隋斜谷撇撇嘴,讥讽道:“你们当官的,就没一个是好东西。”

  徐凤年笑道:“我不也没退路吗?”

  隋斜谷翻了个白眼道:“就你这身手,要真想杀人,怎的不单枪匹马去龙腰州杀他个七进七出?难不成拓跋菩萨和洪敬岩那几个还能天天跟在你屁股后头盯着?”

  徐凤年淡然道:“我是能这么杀,可北莽武评上的人物也能这般杀回来。两国交战,这样的举动不能说毫无意义,可真的意义不大。当然,如果有一天北凉已经守不住西北大门,我肯定会这么做。”

  隋斜谷还要说话,只听澹台平静冷哼一声,长眉飘摇的吃剑老怪物立即闭上嘴巴。

  就在此时,远处扬起一阵尘土,看路线是北莽大军要长驱南下,大概是看到了小沙坡上的突兀三骑,这些骑术精湛的家伙就直奔山坡而来,但是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在坡底五十丈外停马不前,与坡顶的徐凤年三人两两相望。

  是一标北莽精锐斥候,看甲胄衣饰,不是与北凉游弩手齐名的乌鸦栏子,应该是南朝大将军柳珪的嫡系先锋。

  柳珪,曾被北莽女帝赞誉为可当半个徐骁。原本是有望接替黄宋濮成为南院大王的人选之一,却给那老妇人嘴里的“董胖墩儿”捷足先登。

  身为斥候,不论是北莽的还是北凉的,都最讲究规矩,除非是同行之间的狭路相逢,否则不泄露行踪前提下的搜集军情才是第一要务。

  不过,能随手摘掉几颗敌方头颅的话,想必谁都不会拒绝。

  这一标探子中冲出一骑,在百步外弯弓射箭。这支箭准头极好,直刺坡上三骑居中的徐凤年的头颅。这蛮子大概是想确定这三骑的实力,不好惹大不了就后撤,是绣花枕头那就杀人夺马。

  如今凉莽两军对垒,最早开始互换性命的肯定是斥候。

  徐凤年撇过头,躲掉这根箭矢。

  那一标探子很快就拨转马头退去。

  隋斜谷瞪大眼睛问道:“送上嘴的肉也不吃?蚊子肉不是肉?”

  徐凤年摇头道:“自然会有顶尖的北凉游弩手暗中盯梢。现在北莽的骚扰看上去很莫名其妙,我这边为了获得北莽的准确动机,已经付出了无法估量的损失,这些北莽探子的行军路线就成了最宝贵的蛛丝马迹。至于谁才是真正的鱼饵,就看双方的实力和运气了。”

  隋斜谷大大咧咧道:“弯弯肠子,真是不爽利!”

  徐凤年笑道:“难道要北莽百万大军乖乖囤积一处,然后跟我们三十万铁骑来个一次性厮杀就是爽利了?”

  隋斜谷反问道:“你省事他省事,皆大欢喜。谁输谁滚蛋,还要咋的?”

  徐凤年忍不住笑了笑:“北蛮子倒是很希望北凉这么做,说实话,我也挺想的。”

  老剑客的说法听上去很外行很荒唐,但如果凉莽真能这么果决不留余地,还真是皆大欢喜,北莽有希望一口吃掉南下路途的拦路虎,而北凉也不是没希望一举击溃北莽大军。北莽的优势很明显,人数占据绝对优势,北凉的优势则在于北莽大军暂时性的群龙无首——董卓虽然已经名义上的大军统帅,可是他只有麾下的十余万董家军,洪敬岩的柔然铁骑、龙腰州姑塞州的戍军以及包括柳珪、杨元赞在内的几位大将军的亲军,他这个南院大王可以调动,但绝对无法做到如臂使指。北凉不一样,褚禄山和袁左宗可以做到对北凉军的绝对掌控,在一战定胜负的对峙中,这就是北凉的机会所在。只不过这种等于在拿两个王朝国祚下赌注的“意气之争”,对双方而言都太过奢侈了。

  徐凤年看着那些北莽斥候北撤,轻声道:“半个徐骁?不管这场大仗谁输谁赢,你柳珪的四万人马肯定会死绝。”

  澹台平静问道:“接下来怎么说,是去都护府还是继续北上?”

  “去瞧一瞧北莽百万大军。”

  徐凤年纵马下坡,往北疾驰。

  只能跟在后头的隋斜谷愤愤道:“你小子不是才说这种行径毫无意义吗?!”

  徐凤年笑眯了眼,转头望向高大女子,装傻问道:“澹台前辈,我有说吗?”

  澹台平静面无表情地道:“没有。”

  隋斜谷欲言又止,憋得那叫一个难受。

  徐凤年自顾自哼起一支小曲儿。

  大王叫我来巡山呦,巡完北山巡南山呦。巡了东山杀路人,巡了西山看日头。我家大王三头六臂呦,喽啰我抢了小娘扛在背,可怜到嘴肥肉不下咽,何时才能翻身做大王呦……

  离阳王朝有两个异类。一个是徐骁,哪怕封疆裂土做了异姓王,麾下将卒还是喜欢尊称他为大将军。再有一个就是顾剑棠,虽然没有封王就藩,可担任兵部尚书十多年间,武将对其私下敬称,也是大将军居多,如今成了离阳唯一头顶超一品勋位的大柱国,在两辽边关,仍是被称为大将军。春秋战事落幕后,论功行赏,相比徐骁,战功逊色一筹但是年纪更小的顾剑棠无疑更受离阳旧派勋贵和王朝新贵喜欢。等到这位徐骁死后当之无愧成为离阳军界第一人的大佬离开京城,执掌整个北地军政时,不论是顾剑棠本身手握的权柄,还是在离阳朝野的口碑风评,都直线上升。再迟钝的京官也晓得,远未到被人冠以年迈老臣这个说法的顾剑棠大将军成为三朝砥柱仅是时间问题,因为顾剑棠还是一位跻身武评的高手,以他的强健体魄和旺盛精力,再撑个二三十年实在太轻松了,所以边将受妒的说法,在顾剑棠这里绝不适用。

  在顾剑棠入主两辽后的整顿完善下,二十年间吃掉无数军饷银子的离阳王朝东线被誉为固若金汤,两辽边军无一不唯顾剑棠马首是瞻。尤其是顾大将军辞去兵部尚书之前,太安城对形同无底洞的两辽军饷还偶有异议,在顾剑棠离京北上后,虽说没了主心骨的顾庐开始逐渐分崩离析,但是朝廷对两辽东线的支持却越来越不遗余力。边关将士的战功封赏,原先朝廷还会扭扭捏捏,能拖就拖,能减就减,现在也开始畅通无阻,并且不打折扣。有这么一位主帅,两辽边军的风貌焕然一新,凝聚出罕见的军心一致。甚至私下有小道消息流传,顾大将军说不定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既然徐骁是大将军,他也是;徐骁做过大柱国,他也是了;那么徐骁是异姓王,他顾剑棠又有何不可?天下谁人不知朝廷对北凉处处提防,对顾大将军却是素来信任有加!

  东线士气高涨,尤其是在北蛮子竟然明目张胆地分兵压境后,两辽将领几乎人人都去过主帅军帐内请战。既然北蛮子摆明了是欺软怕硬打定主意先打北凉,还敢用二三十万这么点兵力跟咱们叫板,够咱们东线边军塞牙缝吗?然而,不管是春秋战事中就已跟随顾剑棠的嫡系旧部,还是一直在两辽稳步升迁的顾庐“外人”,都没能让大将军点头。到后来,很多将领甚至是被不胜其烦的大将军冷着脸直接轰出大帐的。

  即将入冬,两辽寒风凛冽,冷意已是透骨。在通往一座戍堡的官道上,为首一骑男子披了件略显老旧的名贵狐裘,狐裘下是披挂多年依旧鲜亮如新的铁甲,身后则是两百弓马熟谙的精锐轻骑。男子已经不再年轻,两鬓霜色,可一眼看去,他身上绝不会流露出丝毫疲态暮气,甚至还能清晰地辨认出他那种充满坚硬棱角的铁血气质。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做了十多年京官的男人,至今不曾被官场磨去一丝一毫的锐气,恰恰相反,那长达十几年的蛰伏,如同十数年如一日地磨刀,越磨,这柄刀越锋利。

  须知他身上那件旧裘意义非凡。当年赵室定鼎天下,离阳先帝论功行赏,文官武将升官发财赏赐府邸的不计其数,但是被先帝御赐狐裘之人,只有三位。当时文官中获此殊荣的,仅有离阳历史上最年轻的首辅——碧眼儿张巨鹿;为赵家一刀一枪打下天下的武将获此殊荣的,只有徐骁和他!

  他在将符刀南华赠给那名有趣的年轻人后,如今只悬佩一柄最普通的边军战刀,但没有人敢否认他是当世用刀第一高手。不同于江湖上那拨顶尖剑士的各领风骚,天下用刀之人,哪怕被冠以宗师称呼的刀法大家,似乎都跟此人差了十万八千里,难怪武评有言,世间刀意,他独占半壁江山。

  有一支风尘仆仆的骑队从西面小径插入官路,男子身后两名容貌肖似的年轻校尉之一微微皱眉,一个更年轻些的会心一笑,整个两辽,也就那丫头和那疯子敢这么拦路了。没办法,谁让他们一个是自家老子最心疼的闺女,一个是半子半婿的人物。这两位边关实权校尉可不是来两辽镀金的京城世家子弟,他们能有今天的官位兵权,都是靠着在战场上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军功。顾东海、顾西山是离阳王朝家世最雄厚的将种子弟,没有之一,但是两名年轻人当年都是从一名普通士卒做起,在计功晋升为都尉后,甚至连他们的顶头上司都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直到他们都成为独掌一方兵事的校尉,得以进入两辽高层将领的视野,他们那会儿还是兵部尚书儿子的身份,才被熟谙京城官场的将领们认出来。

  骑队领头的一男一女自然地与顾东海、顾西山并驾齐驱,毫不生分。

  顾西山很不客气地对那个家伙说道:“袁疯子,空手来的?你小子这么不讲究,就不怕我这个未来舅子跟你也不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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