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故人他乡忆故人,相濡相忘缠不清(1)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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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9章 故人他乡忆故人,相濡相忘缠不清(1)

  她坚信,新的江湖百年,不过就是她和他的事。

  结果,他一举掏空了武库家底,只留给她一个面北背影。

  西北边陲的北凉,一直有着天底下最快的刀、最劲的弩、最好的马、最烈的酒,可惜在几年前,这里一直没有出现最高的高手。武当洪洗象过于昙花一现,东山再起的李淳罡也不是地道的北凉人士,当时陈芝豹、徐偃兵都未跻身武榜,直到新凉王徐凤年的横空出世,先是登榜武评,后来更是在北凉境内斩杀王仙芝,离阳江湖都坚信那鱼龙帮的崛起,不过是姓徐的即兴之笔,就像当年世子殿下一掷千金勾搭花魁,如今只是换成了调戏江湖。随着徐凤年在离阳江山和江湖上都展露峥嵘,变脸最厉害的不是北凉边军,也不是离阳庙堂,而是凉州境内那些曾经亲身感受过世子殿下浪荡行径的人物。例如他喝过花酒的青楼,给过赏银的各色铺子,甚至那些剃了光头就敢自称高僧穿了道袍就自号真人的算命先生,都信誓旦旦地说当初就看出了新凉王的根骨清奇,尤其是那些接待过徐凤年、李翰林这几位的青楼老鸨,恨不得把当年世子殿下睡过的屋子坐过的椅子都供奉起来,曾经有幸给这几位公子爷陪过酒的女子,更是身价倍涨。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徐凤年袭了北凉王后,就再没有光顾过城内任何一处风花雪月的场所。至于凉州城中一大群当年给北凉王揍过的纨绔子弟,如今出门那叫一个眼高于顶,个个自认为老子已经跟天下第一人打过,你们谁还敢在老子面前说自己是混江湖的,你们一辈子有机会跟那武评十人任何一位过招?

  虽说世人都听说北凉王宰了称霸江湖一甲子的王老怪,可那毕竟是传闻,对这位新武帝到底怎么个无敌毫无认知,于是,听说凉州城东北角的丹种坪会出现那两个身影后,一时间万人空巷,蜂拥而去。丹种坪的由来,原本一直是那位世子殿下举止荒诞的有力佐证——耗费巨资,专门为江湖人士比武技击而建。在府邸林立寸土寸金的凉州城内,丹种坪长宽各有五百丈,在清凉山上俯瞰全城,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一大块极为突兀的空白。据说当时异想天开的世子殿下为了推动丹种坪的打造,在刺史府邸接连喝了半旬的茶水,迫使刺史大人不得不冒着砍头的风险,挪用了四十万两军饷,才将丹种坪给造出来。

  这么多年来,丹种坪上都是些江湖上的虾兵蟹将在那里耍着花拳绣腿舞刀弄枪,别说问鼎江湖的武评高手,就是二品小宗师都不乐意去那里显摆,久而久之,丹种坪就成了城内出身权贵门第的稚童嬉耍的场地,倒是挺适合放风筝骑竹马。但是,这一次似乎是动真格的了,在吴家百骑入凉之际,北凉王要亲自跟一名百岁高龄的不知名剑客在此比武!一时间尘嚣四起,在赶赴丹种坪的途中,无数个小道消息疯狂流传,有说那雪白长眉及膝的无名剑客是吴家剑冢的家主,有说老剑客正是那在武帝城一剑连挫包括林鸦、于新郎在内王仙芝三位高徒的绝世高手,还有说北凉王之所以答应一战,是为了博取美人一笑,至于为何把场地从王府搬到丹种坪,则是某位王妃持家有道,觉得在清凉山打打闹闹会损坏听潮阁。长眉独臂的高龄剑客率先掠至丹种坪,北凉王并未迅速赶到,而是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姗姗而去,这就给了消息灵通的城中百姓足够的时间前去观战。

  率先到达丹种坪之上的隋斜谷站在这座校武场的左上角,两条雪白长眉随风飘拂,老人伸出两根手指顺着一条长眉捋去,没有半点如临大敌的紧张神情。老人对密密麻麻的坪外看客视而不见,神情淡然,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唏嘘。原以为自己能忍住手痒,可见着那小子后就很难心如止水了,此生最后一战,问那世间最强手,确实非他莫属。倒不是说徐凤年就一定强过邓太阿的剑和拓跋菩萨的拳头,只是隋斜谷一百多年在江湖上无名无姓,临老了,觉得不妨以一场轰轰烈烈举世皆知的战事来落幕,不论胜负,好叫天下剑林知晓曾经有个姓隋的老儿,也曾与李淳罡互换一臂,也曾吃剑无数柄。

  听潮湖边两人剑拔弩张之时,恰好有个小丫头闯入,无形中消弭了双方都攀至顶点的那份浓郁杀机。隋斜谷也就顺水推舟,要与徐凤年换个显眼的地方酣畅淋漓打一场。徐凤年略加思索,就点了城内丹种坪的名,隋斜谷没有异议。

  一辆马车内,大眼瞪小眼,徐凤年膝上横放着那柄古剑蜀道。北凉未来侧妃之一的文坛头魁——王初冬瞪大眼眸,使劲打量着这位早早一见钟情的夫君,小脸上流光溢彩。

  她有些愧疚,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是不是出现得不合时宜?”

  徐凤年神情温柔,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微笑道:“你总是我的及时雨。”

  王初冬歪了歪脑袋,一脸茫然。

  徐凤年解释道:“在听潮湖那边与隋老前辈来一场生死战顾忌太多,或多或少有些束手束脚。”

  王初冬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拳头,愤愤地道:“这些上了年纪的江湖老前辈,怎么总喜欢找你打打杀杀,为老不尊!”

  徐凤年忍俊不禁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算再过几十年,我与他们还是隔着那么多辈分,一年不多一岁不少。”

  徐凤年伸手摸着蜀道的古朴剑鞘,感慨道:“人在江湖,归根结底,无非是在求‘由己’二字,加上武无第二,可不就要打来杀去的?我算好的了,王仙芝在那一甲子里更无奈。京城里有个姓谢的读书人要把他困在东海武帝城,王仙芝自己也不想走出去,结果就只能在那里等着被人挑战。六十多年,大大小小将近一千四百场打斗,别说亲自打了,光是想一想,我都替王仙芝感到累。”

  王初冬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带陆姐姐一起出来?”

  徐凤年愣了一下,无言以对。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过这个念头,总觉得她就该在清凉山的院子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与她相敬如宾便好。

  王初冬单纯,却不笨,否则也写不出道尽了男女情事的《头场雪》,恰恰是因为赤子之心,她才能够直指他人心。她低头说道:“我这算不算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啊?陆姐姐比我懂事,所以你就容易忘了她,我觉得这样不好。”

  徐凤年沉默不语。

  经王初冬提起,他才记起许多琐碎小事。记得似乎答应过要带她逛一逛北凉,有机会要与她手谈对弈几局,要带她去山上敲一百零八钟。这些承诺当时大多是无心之言,之后她入嫁北凉,在梧桐院批红,处理家事杀伐果决,徐凤年无形中就把陆丞燕当成了可以共谋大业的女子,当成了那种从不会诉苦叫屈的贤内助,而陆丞燕赴凉以后,为人处世确实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大概真是应了王初冬这丫头的那句话,陆丞燕是个“不会哭”的雄奇女子。

  徐凤年有些恍惚,没来由想起了春神湖上与陆丞燕的初次相逢。当时她很热络,略显功利世俗,也许正是如此,徐凤年对她一直牵挂不多,心之所系,甚至都比不上那个选择留在上阴学宫的捧猫女子。

  徐凤年笑了笑,说道:“如果能扛下北莽铁骑南下,答应过她的事情,我都会做到。”

  清凉山北凉王府内一栋小院阴暗的内堂里,一位出嫁前被相士批语与徐凤年“八字相符,天作之合”的年轻女子悄悄点燃了一盏青灯。

  这是她第二次点燃灯芯。第一次,是王仙芝入凉。这一次,是隋斜谷启衅。

  灯名换命,以我命换他命。

  大江南北,暮秋已至,一只只挂树秋蝉做着最后的嘶鸣,聒噪得委实让人心烦。

  春上枝头,秋下枝头,一个“愁”字,就这么上了又下,更上心头。

  这个祥符元年的晚秋,中原大地上再度狼烟四起,让许多经历过春秋战事的老人感到胆战心惊。尤其是版图仅次于南疆的广陵道,战火绵延,完全没有熄灭的迹象。

  在离阳官史上,大楚变成了西楚,神凰城更名为定鼎城,如今那些史官更是已经想好了新的措辞——西楚换为后楚。哪怕已为天下正统的离阳朝廷出师不利,他们也还是不觉得这帮本该跟随春秋一同随风而逝的亡魂野鬼真能成就大事。事实上,只要继徐骁之后的第二位大柱国顾剑棠没有挪位置,没有从北地边防南撤,那就意味着局面依旧掌控在朝廷手中。

  本名姜姒的女子没有跟随那位棋待诏叔叔离城,此时她安静地坐在这个庞大的“家”中,石桌对面是向她禀报东线战况的老太师孙希济。她没有像头回走入白鹿洞时那样心不在焉,而是认真地听着每个字,但她也没有出声,更没有借着自己超然的身份对军国大事指手画脚。

  曹长卿亲临广陵江畔,坐镇水师旗舰,与年轻的将领寇江淮一水一陆,矛头直指广陵王赵毅的那栋春雪楼。姜泥已经习惯了听取捷报,先是初出茅庐的裴穗联手谢西陲,不光守住了重镇櫆嚣,还顺势请君入瓮,一举将大意轻敌的春秋名将杨慎杏领军的四万蓟南老卒死死钉在了青秧盆地之中,而这不过是诱敌之策的第一回合。谢西陲很快又打了一场骨头磕骨头的大硬仗,阎震春的三万阎家精骑全军覆没。与此同时,寇江淮趁势向东经略,战功仅略逊色于谢西陲,牵着赵毅数支嫡系大军的鼻子遛街一般,时动时静,动静转换,奇正结合,完全出乎离阳的意料。按照老太师刚才的说法,寇江淮的分兵之法如臂使指,已经打得赵毅的西部防线如同筛子,三支大军可战之兵总计六万人,分别龟缩在梳妆郡、右舷城和火枣山三处,加之大楚水师极大地震慑了赵毅的后方,大军主力不敢轻易投入西线去填窟窿,主动权已经全盘握在寇江淮之手,接下来就看这个年轻将军先打哪个地方了。

  在外人看来,寇江淮颇有拥兵自重之嫌,从不向皇城这边上报战事意图,甚至都极少跟近在咫尺的曹长卿磋商。

  对此,初具规模的大楚三省六部不是没有非议,已经有人谏言将用兵更为稳重的谢西陲调入东线,再将桀骜难驯的寇江淮转入西线。然而,在大楚庙堂上,包括淮南王赵英和靖安王赵珣在内的离阳几大藩王的兵马加在一起,不论是人数还是战力,都比不上敢于跟北凉争天下第一雄军的赵毅的一条胳膊那么粗。为此,寇家老爷子前两天还战战兢兢地主动到皇宫内负荆请罪。姜泥少不得好言安抚。她清晰地记得孙老太师分明跟寇家是世交,但仍是在一旁狠狠敲打了年近八十的寇老爷子。姜泥当时看到跪地老人站起转身后的背上已经被汗水浸透,再联想到朝堂上,连她都看出三省六部一些官员已经开始有争权倾轧的苗头,没有棋待诏叔叔在身侧做主心骨的她,顿时泛起一阵浓重的无力感。

  精神气还算不错的老太师喝了口茶解渴,放下杯子后,笑道:“老臣略通兵事,不敢妄自揣测寇江淮的下一步动作,不过老臣想啊,只要能打掉梳妆郡三地中的任意一个,赵毅的那员福将宋笠肯定上任之初便焦头烂额。”

  孙希济想了想,用手指蘸了蘸茶水,在石桌上点了三点:“入夏时,寇老儿带着寇江淮登门拜访,我听过这个年轻人的一番见解,都是古人古书不曾说过不曾写过的东西。他说以后的战事,会逐渐倾向于野外之战,攻城拔寨的份额要渐少,简而言之,打仗,就是一时一地慢慢推及一国全局,无非是‘点、线、面’三字精髓。寇江淮说他比谁都要重视那个‘线’,他的兵马一定会是最懂得快速转移和长途奔袭的,如此一来就能保证己方即便总体兵力不如敌人,在某些重要时刻也一定能做到以多欺少,不打无谓的胜仗,只求吃掉对方单独的大量的精锐兵马。”

  老人心情舒畅,说道:“起初老臣也以为不过是这个成名于上阴学宫的黄口小儿欺负老臣老眼昏花,在那儿纸上谈兵卖弄学识,如今细细思量,寇江淮确实是胸有成竹。”

  孙希济笑眯眯地道:“听说春雪楼已经给戍守要隘火枣山刘楼崖的下了死命令,一旦丢了火枣,都尉以上所有武将,就算活着逃回去,也要一个个乖乖提着脑袋去见赵毅。”

  老人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感慨道:“我又记起谢西陲说过的一句话:敌我攻防其实是攻心,就看谁抓得住心态和大势。这让老臣不得不提一提那个陈芝豹,此人被誉为‘白衣兵仙’,就在于他除了擅长将兵极致之外,尤其喜欢捉摸别人的心思。这么说来,谢西陲和寇江淮倒像是他陈芝豹的高徒,各有所长。当然,随着战局推进,他们两人的潜力也会得到更多挖掘,至于他们到底能走到什么高度,很大程度就看每天参与朝会的文臣是否拖后腿了……”

  一名大太监快步走入院中,弯腰递交了一份六百里加急的军情谍报,然后弓着身子退下,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也没有什么繁缛的礼节。对此习以为常的孙希济翻开一看,是曹长卿送来的,老人笑逐颜开,望向公主殿下,满脸喜庆地道:“这个寇江淮是铁了心要给乱嚼耳根的老臣一个下马威啊,加上长卿这么一句话,估计朝会上短时间内是没人胆敢说话喽。殿下,你瞧瞧,宋笠显然是想要来一手兵行险着,孤注一掷将火枣山前方的红水沟当作一个鱼饵,要钓起寇江淮这条神出鬼没的大鱼,同时用自己的嫡系亲军绕过红枣山。这位将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寇江淮的的确确咬钩了,但是他宋笠仍是没有提竿的机会。一个半时辰,寇江淮只用了一个半时辰就全歼了红水沟四千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吃掉鱼饵后,迅速撤出八十里,等到行军速度已经足够迅猛的宋笠赶到红水沟时,黄花菜都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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