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凤年单骑再入莽,魔头狠戾蛇吞象(4)_雪中悍刀行(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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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凤年单骑再入莽,魔头狠戾蛇吞象(4)

  而谢灵心底吃不透那名刀客的身份,便有心借由慕容兄弟兵马去当探路石。死了皆大欢喜,不死的话,谢灵也会偷偷灭口,一副堪称玲珑的绝佳心肝,对他而言是最大的补品,胜得过百副庸俗心肝。如他媳妇在楼上所言,这等比燕窝鱼翅珍贵千万倍的补品,就算是帝城那位天下道教圣人的国师弟子,不幸到了鸭头绿这座鬼门关,也要死!

  谢灵猛然转头朝二楼楼梯口望去,杀机暴涨。

  慕容江神也是悚然一惊。

  一个佩刀年轻人手提两颗头颅,鲜血淋漓。

  徐凤年先丢出一颗脑袋,“这一颗,是给鸭头绿客栈的还礼,不成敬意。”

  谢灵捧住头颅,双眸通红,牙齿咬出声。

  徐凤年丢出另外一颗给此番大费周章的慕容江神,平淡说道:“这一颗是给北莽慕容氏的,还望笑纳。”

  慕容江神没有去接头颅,任由其滚落在脚边,脸色阴沉恐怖。

  魔头谢灵抱住头颅贴在胸口,仰头发出一阵刺破耳膜的野兽嘶吼声,房梁颤动,抖落了许多灰尘。

  徐凤年平静道:“虽说两名女子都是自己求死的,但相比来说,脑袋大的那一颗,死得比较憋屈,估计被我手刀割下脑袋的时候,还在纳闷怎么就死了。至于慕容世子脚边那颗,就死得清清白白了,得知就算活着走出客栈也要生不如死后,用自己的命换了一条命。话说完了,你们怎么讲?要不要也求个死?”

  都不需要机关算尽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慕容江神发话,那名嗜血的闸狨卒就倒拔葱冲天而起,身体弯曲轰向这名口出狂言的小子。

  谢灵根本不去看战场那边,双眼淌出泪水,低头在娘子额头亲了一下,然后替她抹上睁大瞪圆的双眸。

  她曾说过,喂,老鬼,输了就输了呗,输给洛阳哩,又不丢人,要不咱们种田养鸡鸭去好了,一起老死,不也挺好。他没答应,说要再与洛阳誓死一战,这些年疯狂杀人夺心吃肝,越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她也从不嫌弃。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多半赢不过洛阳,会死不瞑目,为何你却先死了?

  她说真有那一天假使只差一丝一毫,就可以打败那个高高在上的洛阳,那就剥开她的胸膛,吃了她的心肝。

  谢灵两行清泪变血泪。

  闸狨卒双拳在徐凤年胸前如雷炸开,边境马贼寇首拿宣花板斧用了许久才割开的海市蜃楼,竟是被这名皇帐近侍一瞬便攻破,他原本有些讶异年轻刀客可以气满外泄,不承想一击得逞,只是个花架子罢了,腾空的身体猛然舒展如猿臂,加重力道砸在这小子胸膛上,定要教这不知死活硬抗拳头的雏儿命丧当场。徐凤年身体弯出一个如挽弓的弧度,头脚不动,利用胸背的向后凹陷来抵挡潮水般的拳罡,右手一瞬间按在闸狨卒脑袋上,正要拍碎这颗头颅,闸狨卒察觉到不妙,这小子够狠,才交手便要玉石俱焚,使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勾当,便缩头往后仰去,双腿踹出,被徐凤年左臂格挡住。

  闸狨卒借势往后闪电般弹射出去,身体黏在墙壁上,双手成爪钩入木板,正要进行第二次反扑,蓦地心口传来一阵绞痛,他低头望去,双目骇然,心口不知何时被锋利暗器刺透,这名年轻人分明不曾拔刀!闸狨卒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醒悟,委实是徐凤年这一手耍得阴险奸诈和闻所未闻,先是摆出要力敌闸狨卒拳脚的雏儿架势,再祭出十二飞剑中最锐利也是最渺小的一柄蚍蜉,安静“摆放”在闸狨卒身后一丈外。

  此剑晶莹剔透,杀气内敛至极,如果说玄雷锻造出炉以后便杀意充沛,好似千里杀人的剑客,最长飞剑太阿气冲斗牛如扛鼎天人,桃花剑身妖艳如二八美人,那么蚍蜉就太不起眼了,如婴儿质朴,便是摆放在眼前,常人若不仔细凝神,也只能瞧见镜像模糊,如一小片清水涟漪。当闸狨卒一击未中,顺势后撤,徐凤年只要微微移动太阿的方位,对准心口部位,好似闸狨卒自己就自寻死路地狠撞上去,心脏毫无悬念地被太阿刺穿,除非是金刚不败的体魄,否则难逃一个死字。

  高手拼死,哪来说书先生嘴里以及游侠列传中描绘的那般诗情画意,从来都是高下立判,生死立见。若非势均力敌,谁愿意大战三百个回合。

  观战的慕容江神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中只见堪称战场无敌的闸狨卒一个交手后撤就死于非命,尸体坠落在楼梯底部,双手捂住鲜血如泉涌的胸口。蚍蜉飞剑的剑气残留体内,阻碍了闸狨卒死前徒劳的气机弥补,可以说蚍蜉切割以后,虽然只造成狭窄的一丝缝隙,却也是如同天涯海角,阴阳相隔,这也是飞剑取名“蚍蜉”的寓意所在。蜉蝣不识晦朔春秋,朝生而暮死。慕容江神不明所以,见到陶潜稚遗孀头颅后的震怒,夹杂有一丝惊惧,能够弹指间杀死皇帐近侍,况且如此年轻,该不会是棋剑乐府这种高门大宗里出来的嫡传子弟吧?听说董胖子与北莽五大宗门中的提兵山和棋剑乐府都私交不俗,提兵山山主的女儿还被董胖子给祸害了,生米煮成熟饭,饶是提兵山山主这般英才大略的江湖雄主,都不得不捏着鼻子默认这桩女儿给一个死胖子做妾的婚事,只是最擅长权衡利弊的董胖子真敢往死里得罪慕容氏?

  徐凤年走下楼梯,冷笑道:“慕容章台,别装睡了,再装下去小心被谢掌柜挖了心肝当补品。”

  躺在桌上的慕容章台仍是没有动静,谢灵走过去先将老板娘的脑袋放在桌上,然后五指如钩,将那名扛下楼时便被禁锢窍穴的慕容氏俊彦的心脏从胸腔中捞出,放入嘴中大口咀嚼。慕容江神看得肝胆俱裂,怒发冲冠道:“谢灵安敢害我慕容子弟?!”

  谢灵眼眸赤红,满嘴鲜血,一边手捧心肝低头啃咬,一边望着头皮炸开的慕容江神,这位误入歧途便没有回头路可走的魔头没有感情起伏地说道:“原来是棋剑乐府的剑士,正道人物的心肝,就是好吃。别看同样是啖心肝,多了,也会知道滋味各有不同。有些人像肥鹅,心也油腻反胃,益处不大;有些是啖蛇龟,有些小毒,却能治病;有些是蟹肉,经霜味更美,已是上品,可续断筋骨,就像我手中这一副。至于佩刀那位公子,则就是凤髓龙肝了,可遇不可求。我谢灵看人,从不看人脸面皮囊,只看皮内心肝。”

  鸭头绿客栈都知道谢掌柜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好人,一个病秧子,与人打交道,常年和和气气。却不知道好脾气都是年啖心肝一百副养出来的,谢灵破天荒说了许多,不理会心生怯意的慕容江神,转头看向徐凤年,说道:“你既然会养剑也会御剑,身世注定不差,这两个姓慕容的也未必能与你媲美,为何不迟一些再离开师门,好歹等到了金刚境再说。你杀人却不逃,显然是看出我受了重伤,觉得可以虎落平阳被犬欺?等下我用手指剥开你的胸口,保证你可以活着看到自己心脏跳动的画面。你这副心肝,我会吃得很用心很缓慢,你会因为剧痛所致,气机集中于心脉,心肝的滋味也就更好。”

  心神不定的慕容江神听到谢灵有重创旧疾,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再不去管什么慕容章台被剐心肝,也不管小妇人脑袋仍在脚边,迅速转头对徐凤年无比词真意切地说道:“公子,你我联手对付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如何?我慕容氏必将重谢公子!慕容氏子弟向来一诺千金,重信诺重过性命……”

  徐凤年默不作声,看到谢灵身形如蹿出丛林的猎豹,奔至慕容江神身前,一手拧断其脖颈,一手捶在腰上,以外力加速慕容江神体内血液与气机流转,低头咬在慕容江神胸口,汲水一般,将今日第二颗心囫囵吞下。随手丢掉慕容江神的温热尸体,谢灵仰头,一脸走火入魔的陶醉和满足。面对这不逊色于佛教典籍对地狱残酷描绘的情景,胆小的,早就吓晕过去。

  谢灵一双诡异的猩红血眸,让人不敢对视,二楼上一个晕乎乎的稚童趴在围栏间隙,见到大魔头发现自己,小女孩哇一声号啕大哭起来,娇柔身躯蜷缩起来,只当自己看不见魔头,魔头便看不见自己。谢灵狞笑一声,掠向二楼,被徐凤年横刺而出,一脚踏中侧腰,撞到一根梁柱上。一踏之下,便是寸厚青石板都要给踩裂,但谢灵的身体软绵无骨,围绕着梁柱,头脚相衔,略带着笑意盯住徐凤年,桀桀笑道:“年轻人,如此沉不住气,本以为这个最没资格活下来的小娃娃是你的诱饵,不承想一试探便知真假。我明白了,不是你要杀陶潜稚遗孀,而是她自知难以苟活,便自己以死求清白身,但要你护着这名孩童,如此看来,你的确是陶潜稚结拜兄弟董卓派来的人,你来自装腔作势的棋剑乐府,还是狐假虎威的提兵山?”

  一口再地道不过北莽腔调的徐凤年微笑道:“我要是说来自北凉,你信不信?”

  谢灵嘴角渗出黑血,不知道是邪功反噬还是有何玄机,平淡道:“就算你说自己是离阳王朝的皇子,我也信。”

  谢灵身体游蛇一般鬼魅滑行,最终屈膝双手双足死死钉在木梁上,乌黑血液与口水唾液夹杂在一起坠落到地面,啖人心肝助长功力的魔头挤出一个笑脸:“不管你是谁,你的心肝,我都要定了。你的尸体我会挂在荒漠上,曝晒成干,运气不好,就任由鹰啄殆尽。”

  徐凤年面无表情,眼神清澈。大概是谢魔头没有见到预料中的绝望与恐惧,顿时恼羞成怒,双脚踩断这根粗壮房梁,身体疾射向这名佩短刀却驭飞剑的年轻公子。两人碰撞在一起,巨大冲劲迫使徐凤年后背砸穿了墙壁,身手敏捷出乎想象的谢灵几乎同一瞬间,在破墙出了客栈以后,一记可裂铁石的膝撞被徐凤年双手按住,谢灵一拳仍是结实轰在他额头。徐凤年身体后掠的同时,也一掌拍在魔头太阳穴,一人风筝断线般向后飞去,一人在空中打转了几圈。电光石火间的短兵相接,出手都不遗余力,双方落定后仍是都没有半点窘态,可见这场死战想要不拖泥带水地分出生死胜负,难。

  赤眸谢灵吐出一口血水,闲逸地摇了摇脖子,眯眼看到那名公子哥的额头本已瘀血汇集,由鲜红转青紫,却又以肉眼几不可见的速度快速淡散而去。谢灵这一拳交代在慕容江神之流武夫的身上,令其全身经脉尽断都不奇怪。

  然后谢灵看到这家伙摘下在鞘短刀,先是双指一拧,再屈指弹鞘,古朴短刀如灵燕绕梁。谢灵皱了皱眉头,江湖上刀枪斧诸多兵器的离手术,并不稀奇,只不过是御剑术的粗坯子罢了,登不上大台面。一来在宗师行家看来,没有足够沛然的气机打底子,离手兵器不管使唤得如何眼花缭乱,都是金玉其外,不堪一击;再者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兵器离手,有利有弊,虽然拉升了攻击距离,但无形中也暴露了不敢贴身死战的怯弱,故而离手术一直被剑道名家嗤之以鼻,视作贻笑大方的末流旁门左道。

  徐凤年向前狂奔,每当春雷回旋便复弹指,短刀始终萦绕四周,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只见流萤宛转。

  初始不露峥嵘,等到离谢灵不足五丈时,一人一刀则锋芒毕露,地面的黄沙尘埃被春雷裹挟飞起。

  两人相距三丈时,谢灵探手一抓,没有握住春雷刀鞘,却仍是五指骤然发力,拧去一道杀意重重的暗藏气机。谢灵啧啧了几声,不理会手心被滚荡气机擦出血丝,伸臂一划,劈碎第二条气走龙蛇。徐凤年眨眼便至,抬臂做偷师而来并且加以雕琢的夫子三拱手,前两次都被谢灵借着雄浑蛮力挡住卸去,最后一次他还是双手十指指尖相向,拖住谢灵下巴,迅猛一推,就给大魔头身体浮空拨了出去。徐凤年大步前踏,地面出现两个坑洼,两条春雷刀鞘挟带的汹涌气机在空中纠缠,如瀑布垂泻向谢灵奔去。身体悬空的谢灵哈哈大笑,一个单手撑地,身体陀螺般转动,双脚顺势踩烂那两条蕴含磅礴剑意的凶狠气机。谢灵得逞以后,并不着急站定,仍是保持单臂支撑头颅朝地的古怪姿势,望着徐凤年,阴沉笑道:“棋剑乐府有词牌将进酒,有剑技脱胎于离阳剑神李淳罡的开蜀式,好像是叫剑气滚龙壁来着,你与这名府主剑气相近的高徒有何关系?”

  九名轻骑终于按捺不住闯入客栈,见到两名主子都给人剥橘柑一般挖去心脏,那名闸狨卒则倒毙在阶梯口,顿时震骇得无以复加。他们虽然是慕容氏亲卫,不用计较北莽军中铁律的连坐法。北莽军法规定,伍长战死四人皆斩,什长战死伍长皆斩,可慕容章台、慕容江神兄弟一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慕容氏数百年积威深重,治家与治军已是无异,他们所有人板上钉钉地死罪难免。九名骑兵短暂的面面相觑后,毫不犹豫地奔出客栈,翻身上马,朝谢灵和徐凤年的战场提刀死战而去。若是活着回去,家人就要受到惨烈牵连,若是与主子一同战死,反而有丰厚犒赏,实在是北莽的规矩容不得他们惜命。

  其中两骑被剑气连人带马一同斩断,更多是被谢灵钩出心脏塞入嘴中,最后一骑不怕死,却怕心肝被吃掉,正要后撤,就被谢灵扯住马尾,将骑士和战马摔向一道冷冽剑气。

  谢灵伸手抹去嘴角的鲜血,眼神怜悯地望着那名公子哥,桀桀道:“不愧是久负盛名的剑气滚龙壁,有些意思,可惜九龙已是极限,九条气机都被我挡下,你小子还有什么压箱本领,死前都尽数耍出。”

  徐凤年看傻子一样看着魔头,轻声道:“剑气滚龙壁的确只有九龙不假,可我就不能再来一遍滚龙壁吗?你吃了不知几百副心肝,功力不见涨,怎么把自己脑子也给吃坏了?”

  谢灵不怒反笑,勾了勾手指,“少逞口舌之快,剑气滚龙壁是少有将剑意剑招融会贯通的上乘剑势,可那也要看谁来用,你小子还嫩,不信的话,再来试试看。”

  身侧有春雷飞旋的徐凤年笑了笑,“哦?”

  赤眸谢灵双拳当胸,怒喝一声,以他为圆心,地面一丈出现无数细微龟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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