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枉死城_九幽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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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枉死城

  眼前的画面渐渐收缩成一个光点,纪锦棠下意识的伸手想阻拦,可他的手却穿过了那个光点,一把抓了个空。他的心咯噔一沉,依稀有些舍不得,那光点从他的手中穿过,化为了一缕星辰般的光芒,向远方缓缓飘去。

  那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锦棠,这一切的因果,这命运的安排,都是无法抵挡的,谁也没有办法阻止时间轴的转动,我们不可以,你也不可以。”伏羲的声音渐渐虚弱,仿佛随时都要破碎,可这位远古神明那缅怀天下苍生的赤诚,却始终围绕在纪锦棠的心头。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阻止什么,曾经我以为你们这些所谓的神仙都是沽名钓誉,看来是我目光短浅了。”纪锦棠冷冷地说,他嘴上说着对于神仙有所改观,可他心里也仅仅是钦佩伏羲、女娲、女魃甚至是后土这些上古神明,至于其他的神仙,他根本没有想过。

  伏羲温和地笑了起来:“我让你看到的这些,并不是想告诉你我们有多么伟大,而是让你明白,每一个人,在某一特定的时候,就注定有一件事等着你去做,不管是我与犼的躯体同归于尽,或者说是女娲造人并以身幻化凡人的魂魄,又或者说是后土散去神力化为整个幽冥大地,甚至说是女魃凭借一己之力扭转整个涿鹿之战,这都是注定的。”

  纪锦棠眉心间的蓝色火焰图案若隐若现,一刹那间,那火焰图案由幽幽的蓝色骤然间变成了赤红,他只觉得体内的血液正在沸腾,就像随时都要从他的眼耳口鼻里喷涌而出。他这来自古神的血脉听到伏羲的话仿佛心有不甘,女魃——你是在后悔吗?你是在怨恨吗?纪锦棠心里暗自问道。

  他终于也明白了自己的血为何对妖魔鬼怪有如此强大的灼烧能力,也明白了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火种来自于哪里,原来……可就算是这样,他却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任凭他在眼前彻底灰飞湮灭,这神的血液,又有何用?

  “我明白你此次来到这墓穴的目的是什么,可事实就是事实,你根本无法改变,不信的话你跟我来吧!”伏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纪锦棠的眼前。

  他发现伏羲的幻影仿佛比刚刚还要苍老,整个苍穹,十万大山,万里江河的厚重仿佛都压在了伏羲的身上,老者的身躯看上去是那么弱小,却依旧有顶天立地的气概。纪锦棠跟着伏羲朝前走去,隐隐约约像是穿越了某个时空隧道,他只觉得周围像是一台录像机,将华夏文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大事重新播放了一遍。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一片光影幻境,来到了群山环绕的一座静谧的古老国度。纪锦棠心生疑惑,但心中又充满了好奇,可他又不想在伏羲的面前表现出来,于是拼命克制内心的躁动,假装很镇定的环视着眼前的一切。

  可眼前这些怪异的建筑,让他是在分不清这是何年何月何地,通体漆黑的柱子撑起了整个建筑,看上去古色古香的房梁和屋顶却与印象中古代的建筑大相径庭。还没等纪锦棠开口询问,伏羲便像是个导游,不慌不忙地解释:“你眼前看到的景象,大约是战国时期,西北昆仑山脚下一个名叫羌勾的古国,那时候战国七雄正在争夺中原天下,远离中原的昆仑山也没有闲着,这里同样爆发战争。”

  纪锦棠点了点头,伏羲一挥手,画面骤变,两人来到了羌勾古国的首领大殿,一群身着战袍铠甲的人跪在大殿之上,大殿正北方坐着一位看上去像是首领的人,那人眉目间炯炯有神,面目棱角锐利,高鼻厚唇,不怒自威。

  伏羲和纪锦棠二人就像是个观影者,随置身于时代之外,却又仿佛身临其境。纪锦棠的目光落在一位跪在第一排的人身上,那人的面目让纪锦棠的手心发凉,直冒冷汗。他紧紧握住了拳头,手心里仿佛随时能燃起天火。纪锦棠的眉头深锁,两眉之间硬生生被挤出一道竖纹,双目深邃,隐隐约约有冷光闪出。

  一只苍老而有力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纪锦棠的肩膀,纪锦棠转头看着伏羲,神情略有缓和。跪在那里的人竟然是恒烛。

  “为什么会是他?”纪锦棠的疑惑几乎要将心脏撑破,心中压抑的怒火好像要从胸腔里暴起。

  “没错,就是恒烛。犼的尾巴被我斩下之后,便落在了昆仑山脚下,这确实是我和女娲的疏忽,谁能想到它的尾巴竟然与一棵龙吟木的枯枝融合,幻化成了一具不老不死不灭的躯体,他体内继承了犼的力量,生命力顽强的像是一盏永不熄灭的烛火,于是他给自己取名为恒烛。”伏羲解释道。

  纪锦棠的呼吸由促转缓,他冷静了下来,他仿佛记起了自己来此次昆仑山之行的目的。

  伏羲见他没有说话,开门见山的说:“你这次来到昆仑山,不也是想在墓穴里寻找恒烛的秘密吗?为什么他会仇视世间的一切,为什么他要一统阴阳,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才能真正击败恒烛吧?”

  纪锦棠脸上露出一个苦笑,自嘲地说:“打败?我尝试过了,不但没有成功,还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只是一个凡人。”

  伏羲摇了摇头,说:“凡人又怎样?我们古神又怎样?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方法,冥冥之中注定了结局。”

  听到伏羲的话,纪锦棠心中一阵希望之光莫名的闪过,他说道:“恳请先圣指教!”纪锦棠向伏羲微微鞠躬,伏羲却没有看他,只是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你的确是凡人,可你却不是普通的凡人,你是上古神明女魃的后人,孩子,别急,上苍让恒烛在你这个时代苏醒,也就注定了他必须由你们这个时代的圣人来终结。”

  纪锦棠愣了片刻,没有接伏羲的话,他总觉得这些先圣神人整天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又不说实际的东西,让人们玩命的去猜,去琢磨,他嫌累得慌。

  于是他试探的问:“这个时代哪里有圣人?你们不都陨落了吗?”

  “现在是没有,很快就会有了!”伏羲用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眯眯地说。

  “恒烛躺在昆仑山广阔无边的山脉里不知道多少年,吸收了天地精华,昆仑山的灵气,成为了被人们遗忘的上古第五大尸王,他的能力绝对不在旱魃、嬴勾等人之下。可恒烛却没有继承犼那邪恶的本性,反倒是心性纯洁懵懂,对天下事物都极为好奇,没有半点坏心思。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每天都在这个崭新的世界里长大。”

  “那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会让他性情大变?破庙的土地老儿也仅仅是说了一嘴,具体的原因他们也不清楚。”纪锦棠接过话,又将问题抛给了伏羲。

  “你接着往下看!”伏羲轻轻摆动着他的尾巴,双手木讷地挥动,画面流转至羌勾与其他敌国的厮杀场面。

  只见刀光剑影,两军交锋,战场上弥散的血腥气味似乎都能飘进在时空这一头纪锦棠的鼻子里,尸骸铺了满地,纵然是赶尸匠出身的纪锦棠也受不了这大片大片血肉模糊的场景,他毫不掩饰的偏头闭了眼,可他依旧改变不了眼前的景象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

  又是一刀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马嘶人嚎,残肢横飞,场面犹如人间炼狱。羌勾国的阵营里忽然冒气一阵黑雾,一位身披铠甲的男人带着所向披靡之势腾空而起,那人眉目间的杀气近乎撕开天地,双眼极为锐利,面色却白的像一张纸,殷红的厚唇却显得格外凄厉。

  恒烛轻轻推出双掌,掌心凭空生出两团荧光,朝着敌国大部队冲了过去,荧光速度极快,犹如电光石火。敌国部队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人是谁,便被荧光活生生吞了进去,连尸骸都没有了。那些侥幸逃过荧光的士兵们纷纷丢盔卸甲,逃之夭夭。

  战场上人声鼎沸,羌勾国的将士们纷纷簇拥着他们这位伟大的英雄,恒烛成为了羌勾国有史以来最强战神。羌勾国首领亲自出门迎接他的这位功臣,恒烛那被昆仑山侵蚀了成千上万年的脸上,露出了他生命中的第一缕微笑。

  有了恒烛的羌勾国,在西北这片土地的斗争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羌勾国势力近乎覆盖了整片戈壁和山地。他统领着大军,士兵们对他死心塌地,这让恒烛第一次有了满足之心,也结结实实地体验了一把做人的快乐。

  然而恒烛的这种快乐没有持续多久,就像伏羲说的,有些事情终究是上天注定的,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谁也阻止不了。

  纪锦棠眼前的画面再次改变,他一直怀疑是不是伏羲老爷子的残念在用电脑给他放幻灯片,这场景实在是过于熟悉,但也十分诡异。

  羌勾国的首领坐在大殿里,正闭着眼冥想,似乎这番由恒烛带给他的岁月静好让他十分享受。大殿极为宽敞,往外望去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山川河流,白云拥簇着山头,碧蓝的天空下,是一片祥和。日头毫不吝啬它的能量,将这片土地孕育。

  突然,纪锦棠只觉得耳边响起一股极为刺耳的唢呐声,那声音仿佛是从地狱尽头传来,带着说不出的阴森狂狷,隐隐约约的刺透皮肤,渗进血脉之中。

  羌勾国首领毫无征兆的突然惊醒,那唢呐声就像缠绕在他身边的幽灵,根本不用耳朵,直接戳进了他的大脑里。随即,他的眼神突然涣散,瞳孔放大,脸上泛起一阵青灰色,整个人好像是被鬼上了身,犹如行尸走肉,彻底失了魂。

  纪锦棠对这个唢呐声极为熟悉,他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他转头看了看在一旁就像个死人一样的伏羲,伏羲仿佛察觉到了纪锦棠的目光,但却没有迎上去。

  伏羲盯着画面里的首领,仿佛知道纪锦棠的心思,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果然如纪锦棠所猜测的,首领的身边无端飞出一只绿毛八哥,叽叽喳喳的仿佛在首领的耳边说了什么,八哥鸟极其灵巧,可它的眼睛里闪着一丝幽冥尽头的寒意。八哥鸟将一包东西扔进了首领的怀里,接着在他身边飞了一圈,便从容的消失在了一团黑雾里。

  “妈的,鸟嘴这个王八蛋在搞什么鬼?”纪锦棠挑了挑眉,一时间很后悔当初没有把这只八哥炖了吃。

  尽管这是两千多年前的鸟嘴,可他还是无端生出厌恶之情。

  伏羲听了他的骂街,依旧没有反应,他没有接过纪锦棠的话,反而另起话题:“那绿毛八哥交到羌勾国首领手上的是幽兰散。”纪锦棠听到后立马变了脸色,刚刚的厌恶之情升级为了愤怒,他破口大骂:“地府已经无耻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相传幽兰散是由幽冥八十一种毒药,混合提炼而成,见血封喉,不管是神仙,妖怪,凡人,恶鬼,碰上了必死无疑。

  “鸟嘴虽然是地府的阴帅,本职工作是掌管飞禽的生死轮回,可他并不擅长正面冲突,通常都是暗杀。刚刚的唢呐声,便是他的法宝。”伏羲缓缓地说,他的尾音都快要断了,残念似乎随时都要消失。

  “那唢呐我领教过了,的确厉害,这是地府哪一位领导干得好事?”纪锦棠开门见山。

  “我想这大概不是地府的决定,是某位一直以来暗藏在地府管理层的私下行为。”伏羲闭上了眼,压低了声音说。

  纪锦棠听完伏羲的话,心里就是一沉,原来地府的藏污纳垢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有了,果然三界之中都是一样的,各有各的阴谋诡计,只不过不知道那时候的算计和这一世的算计是不是同一个人干的好事?可是不管怎样,地府的人确实不可信,这一点纪锦棠始终坚信不疑,当然,在他的心里,苏判官是被他剔除在地府之外的。

  伏羲开始有些哆嗦,他仿佛枯树皮一般的手在身前轻轻滑动,纪锦棠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画面崩碎后又渐渐合了起来,只见羌勾首领宴请恒烛及手下,美酒佳肴塞满了整个大殿,恒烛和他的手下每人一张桌子,他们纷纷席地而坐,恒烛似乎并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刚刚问世的僵尸王始终还是太稚嫩,根本不了解世间人心的险恶。

  “恒烛,寡人此次宴请,是为了感谢你和你的部下为寡人出生入死,来!干杯!”羌勾首领带头一饮而尽。

  一旁的乐师们演奏者纪锦棠根本没见过的乐器,只见他们敲敲打打,吹拉弹唱的不亦乐乎,可演奏的曲调却听起来十分的诡谲云涌。纪锦棠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这声音仿佛旧时候出殡时的曲子。

  恒烛和他的手下们纷纷饮下,觥筹交错间,恒烛的视野开始模糊,就连僵尸王也抗不过这幽兰散的毒性,不过作为五大尸王之一的他,幽兰散对他肯定是不致命的,但是他的下属却没有那么幸运。恒烛昏倒之前,隐约看见他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纷纷七窍流血,倒地不起,他的脑袋就像被无比坚硬的巨石重重的砸了一下,胸口生出一股随时破膛而出的怒气和煞气,他的惨白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可他却无能为力,眼看着众人死在他的面前。

  羌勾首领的脸上浮现出极为可怖的冷笑,可他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同样来临,恒烛突然从地上挣扎起身,飞到他的跟前,一把锁住了首领的脖子,愤怒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部下?为什么!”

  恒烛一改常态,他浑身抖的厉害,皮肤煞白,眼睛却鲜红的仿佛要溢出血来,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涌入了眼眶。

  首领慌了神,他的手脚奋力的挣扎,可他的力气哪里比得过恒烛,他艰难的从嘴里挤出:“有一只八哥鸟,他说他是…神鸟,他…告诉我,你要谋取我的首领之位……于是…”

  首领话还没说完,恒烛的手劲陡然增大,将首领直接送上了黄泉。

  恒烛艰难的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形止不住的颤抖,地面和大殿也跟着整个颤抖了起来。他的眼角流下了浑浊的泪水,尸王的泪水带着一丝血色,他看着地上躺着的部下们,这些人都是因他而死。

  “不!”恒烛引颈咆哮,他的怒吼声惊天动地,似乎能将天掀翻,远处的山石随之崩塌,江河暴起几十米高的浪花,大殿瞬间分崩离析,站在废墟之中的恒烛伤心欲绝。

  他本来那颗纯良之心此刻已经千疮百孔。

  纪锦棠的脸上有那么一闪而过的难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对恒烛竟然生出怜悯同情。也许今时今日的恒烛的确有他的痛苦和原因,但是,他的怜悯之心很快就被仇恨所替代,恒烛的将士们因他而死,而纪锦棠最爱之人也因纪锦棠而死,命运往往就是这么捉弄人。

  恒烛一声怒吼,他的眼前生出一个黑洞,仿佛是打开了某个时空大门,恒烛毫不犹豫地飞身闯进了黑洞之中。

  纪锦棠只觉得眼前骤然一黑,那无边无际的压抑感随之而来,没过多久,视野里浮现出两排模模糊糊的光点,那光点如黑夜里的星辰,却带着阴森森的气息。纪锦棠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置身于画面之中,浑身上下不自觉的起了鸡皮疙瘩。

  光点越来越清晰,那竟然是两排惨白的纸灯笼,凭空悬在一条青石板路的两旁。他只觉得这路看上去有些熟悉,好像自己曾经来过。

  没错,是黄泉路!

  恒烛风驰电掣般从黄泉路上一闪而过,带起的劲风将白纸灯笼吹的摇摇欲坠,东倒西歪的光晕慌得这一头的纪锦棠头晕目眩。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片刻后又定神凝视,一秒钟也不想错过。

  黄泉路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窄,反而很宽敞,青石板铺的非常整齐,让如今现代社会的建筑工人都自惭形秽。

  幽冥之地冷的可怕,如一座深不见底的冰窖,路上弥散着浓厚的雾气。

  有几个阴差提着小小的灯笼引着亡魂游走在黄泉路上,亡魂眼神涣散,就像没有意识的傀儡,任凭阴差摆布。纪锦棠暗自想着:“这与我们赶尸有何区别?”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嗤笑。

  他抬头看了看幽冥的天空,竟然有一轮血月高挂天空,血月下的黄泉路两旁铺满了火红的彼岸花,与这仿佛穿透阳间大地坠入幽冥的血月遥相呼应,极为诡异。

  恒烛面无表情的站在黄泉路正中央,阴冷的雾水打湿了他的黑色斗篷,他的肩上甚至落满了白霜。可他的脸庞却比这白霜花还要清冷,浓郁的红唇让彼岸花也弯了腰,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暗藏着比忘川水还要森冷的目光。

  路上行走的阴差见到他都退避三舍,仿佛老鼠见了猫。恒烛突然腾空飞起,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一只手紧紧掐住了一个阴差的脖子,大声怒斥:“说!羌勾国在一个时辰前死去的人,他们的灵魂被你们带去了哪里?”

  阴差的高帽子掉落在青石板上,双手拼命的抓着恒烛那刀枪不入的手臂,浑身抽搐,本来阴冷的眼神陡然涣散,流露出极其惊悚的样子。阴差的喉咙像是被一颗石子卡住,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半天才勉强挤出:“枉…枉死…枉死城!”

  恒烛一巴掌将这个可怜的阴差打飞了出去,阴差直接滚进了彼岸花丛,滚了好几圈。

  捡回一条命的阴差连忙爬起身,屁滚尿流地溜走了。

  刚刚的动静惊动了无数鬼差,转眼间黄泉路的那一头沾满了密密麻麻的阴差,他们都穿着灰色长袍,手里的武器各具特色,耀武扬威的模样。领头的是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这两对难得和平共处,一致对外。

  恒烛的瞳孔倏地收缩了一下,环顾了四周,脸上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会,在他的眼里,不管是牛头马面也好,黑白无常也好,都如蝼蚁。

  “幽冥圣地,岂容邪魔外道放肆?”黑无常大声呵斥。

  恒烛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见他缓缓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犹如刀锋,他并指成掌,以手为刀。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恒烛的右手化为刀锋,带着雷霆万钧之力挥手斩了过去。刀风化为一道冲击波,将整个黄泉路劈开了两半,也劈开了幽冥禁地那一股阴森的静谧。

  无数阴差躲避不及,被刀风斩成几节,顷刻间化为一个又一个白骨,碎了一地。被刀锋劈开的黄泉路剧烈的晃动,刚刚还整整齐齐的青石板碎成石块,暴起几尺高。那些躲开了刀风的阴差又被掀起的石块当空砸下,实打实的演绎了一波什么叫做鬼哭狼嚎。

  黑白无常永远都是跑的溜的最快的那一个,只留下一群残兵败将,在鬼门关前哭天喊地。恒烛穿过碎石堆,缓缓的走到牛头马面跟前,恶狠狠的说:“带我去枉死城!”

  “哟,这次阴差速度还挺快,羌勾国的将士们死了才一个时辰,就被送去了枉死城,优秀员工啊!准备拿年终奖吗?”纪锦棠的语气极为轻曼,脸上勾起一丝讥讽的笑容。

  伏羲觉得纪锦棠简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满嘴跑火车,可他竟然也无法反驳。

  纪锦棠立马就转头问伏羲:“先圣,这枉死城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我也只是在杂书上看到过只言片语,说是由佛教地藏王菩萨设立的,让那些在生死簿上,阳寿未尽,却遭受意外枉死的人,暂时停留,待阳寿到了再发往阎王殿的这么一个临时居住所?”

  “不错,你所说的的确是后世人对于枉死城的说法,你所看到的那时候的幽冥,还是由佛教的阴曹地府,道门的酆都地府共同管理。其实,幽冥最早是由后土以幽都山下开辟而成的,那时候幽冥的管理者是后土,后来天界也想把控幽冥,就令东岳大帝设下泰山地府管理幽冥,然而道门之内,集天地精华,在幽冥幻化一人,此人法力通天,堪比昊天,为酆都大帝,他将当时后土规定管理幽冥的四位鬼帝扩编为五方鬼帝,分别掌管幽冥的东南西北中。后来佛教大举进攻婆罗门教,婆罗门教被灭门,无数罗刹、夜叉、鬼子母等逃入幽冥界,后又有佛教地藏王率领地藏六使者将这些罗刹们收编,后设立了十殿阎王。所以,幽冥在早期是由天界的泰山地府,佛教的阴曹地府,道门的酆都地府三足鼎立。”伏羲像是一个历史课老师,缓缓的将幽冥演化史告诉了纪锦棠。

  “你说的这些,我大约是知道的,后来后土向女娲借来了三生石,矗立在忘川河边,三生石上有两道裂纹,将三生石分成三段,预示着前世今生来世。女娲用自己的神力幻化魂魄二石,自此凡人有了魂魄,女娲将一面镜子交给了后土,香消玉殒。后土将自己的神力注入到镜子里,成为了轮回镜,便有了轮回。”纪锦棠像是个上课听讲的好学生,接着历史老师的问题,说了下去。

  “不错,恒烛那时候闯入了幽冥,但后土早已经死了,她死之前,不想幽冥被天界掌控,于是联合了酆都大帝和地藏王,将东岳大帝与其坐下的五道将军等赶出了幽冥。从此,幽冥与天界再无瓜葛,后土也将自己仅剩的力量和自己的身躯,化为了这漫无边际的幽冥大地。”伏羲感慨道。

  “所以恒烛这时候闯入的幽冥,实际上是由地藏王和酆都大帝联手统治的?”纪锦棠恍然大悟。

  “是的,孩子!”伏羲停了片刻,继续说:“地藏王创立的枉死城,远远没有民间传言的那么好,那里并不是什么天堂般的待遇。本来地藏王设立枉死城最初是想让枉死的人有很好的安魂之所,待阳寿到期再去各殿受审。地藏王将枉死城交给了十殿阎王中的第六殿的主人卞城王管理,然而卞城王却没有将地藏王设立之初的宗旨贯彻。”

  纪锦棠眉头一皱,用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轻声骂道:“妈蛋,我早说过十殿阎王没几个是好东西,不用说,这卞城王把枉死城当成了个监狱吧?”

  伏羲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这熊汉子的粗鄙之语,可熊汉子话粗理不粗,卞城王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伏羲无奈的说:“卞城王的确是将枉死鬼关押在这里,这些本来就枉死的人,都是可怜人,却在这里受尽苦楚和折磨,枉死城的时间轴和阳间是一样的,那些枉死鬼每年收不到亲人给他们烧的纸钱,那些纸钱统统被目连尊者和卞城王暂时扣押,于是枉死鬼们只能在枉死城里苦苦哀求,求阴差们那一点点施舍。与其说枉死城,不如说是枉死狱,实际上枉死城还不如鬼城外头的野鬼村。”

  “地藏王设立了就不管了吗?”纪锦棠疑惑的问。

  “他正忙着和酆都大帝明争暗斗。”伏羲的语气有些责备。

  “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那些为挚爱而死的人,那些为知己而死的人,怎么能有这番待遇?”纪锦棠大声怒斥,手里的拳头陡然紧绷,隐隐约约跳动的青筋像是一条条青色的小龙,蜿蜒布满了他的手臂。“所以,恒烛就是这时候看到了枉死城的惨状,与地府结下了梁子?”

  “恒烛强迫牛头马面带他去枉死城,他目睹了枉死城里冤魂的惨状。”伏羲说着,纪锦棠眼前就浮现出一座围墙。

  恒烛抬头看了看枉死城的围墙,围墙高五十尺,直直的仿佛要顶破幽冥的穹碧。这围墙冰冷厚重,将里面的冤魂死死围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枉死城的城墙上有一些亡魂在远远眺望,他们悲凉的眼神中流露出对自由的渴望,孤独的身影里却是无尽的彷徨与无助。

  枉死城的大门和普通的城门并无二别,只是门头上那血淋淋的“枉死城”三个大字让人后颈发凉。

  恒烛正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一股极为阴森的寒气顺着这幽冥的白雾四散而开。他敏锐的察觉了这一切,上古僵尸王几乎没有把酆都大帝和地藏王放在眼里,更别说此刻到来的第六殿的主人卞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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