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_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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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少年说罢,瞥见薛靖淮身后的叶青阑,微微欠了身:“师哥。”

  两人这才把他认出来,薛靖淮脱口而出:“这不是阿聿嘛!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傅聿阁一张脸黑得只剩两个眼白,脏污的头发板结成块,个子虽高,但形销骨立,瘦得像个逃荒的饥民。

  叶老板暂时放下要走的事,把师弟领进屋,吩咐侍从准备吃食。傅聿阁饿疯了,一顿狼吞虎咽。吃过饭,薛靖淮命副官带他去洗漱,再领回来时,薛靖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记忆中的傅聿阁?区区半年,他的模样完全褪去了稚气,眉目英挺深邃,一张脸棱角分明,堪称仪表堂堂。他的个子又高了,高过了叶青阑半个头,换上一身长衫,很有点俊美倜傥的风流劲儿。

  薛靖淮让他坐下,问:“你说你杀了人,怎么回事?”

  傅聿阁平静地说:“我杀了程沅风。”

  薛靖淮和叶青阑对视一眼,暗暗为他的镇定感到吃惊。

  薛靖淮问:“为什么?”

  “他欺负雪楼。”

  程沅风毕业后进了一家报社做记者,在金鱼胡同租了一处独门独户的小院。有了单独的住所,便不时邀请商隐去家中做客。商隐拿他当挚友,且那胡同还住着一个让他牵挂的人,因此也乐意常去那里流连。

  程沅风去上海出差半个月,想商隐想得要发狂,奈何商隐总不开窍,让他十分苦恼。

  回京那天傍晚,程沅风决心捅破窗户纸,拉着商隐的手表了白。他有文化有口才,深情款款巧舌如簧,直把商隐说得愣在当场。

  商隐知道,男子之间也会有爱情,就像薛靖淮痴恋着叶老板,但他绝对不认为自己也有什么断袖之癖。他把手从程沅风紧握的手里抽出来,神色慌乱地告辞起身,却没想刚走到院里,天就下起了急雨。

  雨势极大,噼噼啪啪砸在身上,程沅风冲出来,一把将他拉回檐下,不由分说地裹挟在怀里拥进了屋。

  “雨天留客,雪楼,今晚不要走了。”

  窗外暮色沉沉,金鱼胡同平日里的喧嚣——贩夫走卒的吆喝,空中回荡的鸽哨,胡同口槐树下的闲谈笑语,都在这一场大雨中隐没无声。他们的世界被隔绝在一片浩大雨幕之中。

  商隐羞赧慌乱的样子,程沅风看在眼里,稀罕得抓心挠肝。他感到自己在雪楼心中是有份量的,雪楼只是混沌未开,所以自己有必要为他指点迷津,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爱。

  程沅风从身后紧紧搂住商隐,在耳边呢喃他的字。商隐奋力想挣脱,只是徒劳。程沅风暖热的带着薄荷味道的呼吸,撩拨着他的耳朵,商隐转头要躲,程沅风手臂箍得更紧,勒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在这方寸之间,商隐避无可避,急得涨红了脸喝道:“你放开我!”

  程沅风耍赖地把头靠在商隐肩上:“我不放,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你就承认了吧,雪楼。”

  “我没有,我……我就是拿你当兄弟。”

  “一年多了,雪楼,我不相信你一点都感觉不到,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恨不能天天和你在一起!”

  “可你是男子,我……”

  “男人怎样,女人又怎样?爱情应该像喝水一样自然,喝热水一定比喝凉水正义吗?”

  商隐觉得这话听着耳熟,又觉得他在胡搅蛮缠,刚想开口反驳,程沅风低头堵住了他的嘴。

  商隐被他一手摁住头一手箍住腰,禁锢在怀中,被动地接受他的疯狂索取。

  程沅风接吻的经验对付商隐绰绰有余,只片刻工夫,商隐便满脸通红,化成一滩绯红的雪泥。

  窗外雨势没有半分衰减的迹象,铺天盖地的暴雨子弹般急促地砸落到地上,像要把整个夏天积欠的雨水一次倾注到人间。

  程沅风正如夏末的这场骤雨,要把这几百个日夜对商隐的爱欲全都恣意挥洒尽,他再也不想等了,就在此时此刻,他必须得到眼前朝思暮想的人。

  商隐被他磋磨得昏头涨脑,毫无招架之力。程沅风打横抱起他放在靠西墙的床上。长夜漫漫,他想象自己是只嗡嗡振翅的大蜜蜂,今夜要从里到外彻底采了这朵狱之花。

  傅聿阁打着伞,顶着瓢泼大雨穿过院子,走到门前。

  他是来送伞的。天太晚了,商隐没有回家,一种隐隐的不安驱使着他,以送伞为名来到了这里。

  院门被栓上了,他借着院外的一棵老槐树,三两下翻进了院子。

  雨声太吵,他听不见屋里的动静。站在屋檐下喊了两声雪楼,没有回应——可灯明明是亮着的。他试着轻轻一推门,木门被推开了一个缝。

  下意识往里一看,在暖黄的灯光下,一张宽厚的古铜色的背,缠绕着两条雪白的手臂。

  在嘈杂的雨声中,他似乎听见了几不可闻的□□。

  那边厢两人意乱情迷,似乎谁也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傅聿阁定定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所以他执着地,自虐地,等着看程沅风身下那人的脸。

  过了一会儿,程沅风伏下去亲吻商隐,一个绵长的吻后,他潇洒地揩了把额上的汗,汗水在灯光下,甩出一串晶亮的水珠。

  就在他们唇舌交缠的时候,傅聿阁终于看清了程沅风身下那人的侧脸——那张嫣红的,双目紧闭的,不知廉耻只知迎合的脸。

  脑中堆积许久的阴云,终于化作一道炸响的惊雷。确认是雪楼的那个瞬间,他的心突然诈死了。没有愤怒,没有悲伤,那一刻头脑的空白,如同挨了一闷棍后的麻木,他还来不及感受更多的痛。

  他或许知道,这一天早晚是要来的,但又不能接受,这一天竟来得这样快——他视作生命的,绝不愿意与人分享的雪楼,正在和别人做着这种肮脏的事。多么下贱。

  他失魂落魄,转身走入连天的雨幕。

  这一夜他回到家,在商隐的房间里枯坐半宿。他不知道雪楼回来时该如何面对,但又渴望他能快些回来。他迫不及待要告诉他,雪楼啊,你是被程沅风卑鄙地占了便宜呀!你怎么能跟他做那种事,多么肮脏!多么下贱!你迷途知返吧,你回头是岸吧,你看看我吧!我对你哪点比他差?

  那些淫/靡的不堪入目的场景,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把他的心按到了滚油里煎熬。

  傅聿阁愤怒地捏紧了拳头,想象着如果商隐不听他的劝告,他还能怎样。是了,并不能怎样。既不能用武力强迫雪楼与那人分开,即使他的个头已长得比雪楼高大。也不能以自戕死谏雪楼回头,因为要留着命与他长长久久地厮守。

  倾盆大雨下了一夜,天亮时方歇,这一夜商隐终究没有回家。

  傅聿阁又坐立不安地等了半日,仍旧不见商隐的踪影,他决定再去探访一次。

  他轻车熟路地从树上翻进围墙,第一次看清了小院的模样,地方不大,干净精致。雨水把青石地砖冲刷得一尘不染,东西两道院墙下种着玉簪花和石榴树,满树火红的榴花在雨后更加夺目。

  傅聿阁平静地扫视一周,快步上前,刚要抬手敲门,门就自动开了,露出程沅风的脸。

  “你怎么来了?”

  傅聿阁忍住一拳砸他脸上的冲动,目光越过他朝屋里钻:“我来找雪楼。”

  程沅风的神色变得暧昧,夹杂了一丝得意,似笑非笑地说:“哦,雪楼在床上躺着呢,他发烧了,我正要给他买药。”

  傅聿阁额头上暴起青筋,问:“他怎么会发烧?”

  程沅风却压低了声音反问:“你昨晚不是都看到了吗,又何必明知故问。”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傅聿阁浑身的血一下冲进了脑子,刚要发作,屋内传来商隐的声音:“是阿聿吗,在外边聊什么呢,进来说。”听着有些虚弱。

  但傅聿阁立在门口,恶狠狠地瞪着程沅风,对商隐的召唤置若罔闻。两人无声地对峙。

  程沅风知道他的心思,原本只当他是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但看今日的架势,倒像是正宫兴师问罪来了,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位置?

  程沅风自恃是个胜利者,站在门槛内居高临下睥睨着他,跟我抢雪楼,你也配?他玩味着傅聿阁这副被妒火烧红了眼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又附在傅聿阁耳边补了一句:“你回去吧,雪楼今天下不了床,不能跟你回家了。”

  话音未落,噗嗤一声,程沅风只觉腹部一凉,表情顿时凝固了。低头一看,傅聿阁手中的匕首已没入肚皮。

  原来傅聿阁袖中暗藏凶器,他来这一趟,便是打定了主意要取程沅风性命的。

  “你……”程沅风缓缓抬起手指着他,想说什么,张口却只有猩红的血涌出来。

  傅聿阁面无表情地拔出匕首,接过他伸出的手,顺势将他的身体朝前一拉。程沅风浑身力气被抽空,随着力道往前扑在傅聿阁身上,远看起来竟像一个颇为亲密的拥抱。

  傅聿阁左手把程沅风勒在怀中,右手执匕首,从他的背后无声地,飞快补了几刀。

  程沅风大睁着双眼,口中潺潺不绝地吐出鲜血,血浸透了傅聿阁半个肩膀。傅聿阁早有准备,出门前特意换上一件黑色长衫,只是血液浸透衣料后粘腻在皮肤上的感觉,湿哒哒黏糊糊,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他来时看好了,院子西南角有口井。他扔掉匕首,扛起死不瞑目的程沅风,走到井边,踢开井盖,把尸体大头朝下扔了进去。

  井下传来扑通一声,心中的一块大石也落了地。他胡乱揩了把脸上的血迹,盯着深不见底的井口发了一阵呆,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天真的笑意。

  看够了,起身回屋,转头只见商隐扶着门框站在那里,已经吓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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