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新禧_她私人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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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新禧

  国际学校的学费不值钱,圣诞假结束没小半个月就又放寒假。

  胡桃在酒店工作到在腊月二十八才拎着那只galleria回家,晚上八点到。家里半个人没有,一片阴恻恻里只有保姆在拖楼梯,沉默着拎着湿淋淋的拖把往二楼走,只剩水珠滴滴答答往下落的声响。

  她扯一扯嘴角,径直走进房间把门重重得摔了一下。窝在床里开始玩手机,黎瀚川的消息叠了两三条。胡桃意兴阑珊把手机往旁边一扔,闭上眼睛就开始睡。现在才八点,但小城冷清,并没有什么灯光酒色,只剩下一片寂寥与睡意作伴。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胡桃被客厅里的争吵声闹醒。她把被子拉下来,冲外面叫喊“大早上吵什么吵?”

  “早?还早个屁”

  胡桃穿上外套往外冲的时候客厅已经是一片狼藉,餐巾纸和碎杯子散落一地。她妈妈坐在这一片狼藉里啜泣,手边躺着一只碎了屏的iPhone。他爸爸昂着头在一边,啤酒肚被爱马仕的皮腰带勒住,显出一个油腻而又恶心的弧度。

  无意理会她爸的面红脖子粗,胡桃只蹲下去拉扯她妈妈。低声道:“你又哭什么,有什么好做戏给他看的。”坐在地上的女人却不要女儿给捡起来的着几分面子,拂开她的手,将啜泣改为嚎啕:“你们一个两个还管我做什么,我死了算了。”胡桃去捡那只手机,屏幕上爬满四分五裂蜘蛛网。界面还停在微信聊天。转账和聊天记录里,胡桃知道了自己有个十三岁的弟弟。

  她在一瞬间脑子空白,只敢盯着那块屏幕,余光里瞥见那只放在沙发上的galleria,忽然觉得像被谁扇了一巴掌。

  “随你们便”胡桃不怒反笑,“反正那杂种不能进门。”又是重重的得将房门一摔。哐啷当一声里把所有人的心思各异关在门外。拿起手机开始编辑消息,“昨晚回家就睡着啦!没看到你发的信息,我妈妈今天还说你送我的礼物也太好看啦!”

  消息咻一下发出去,房间里重归寂静,只有门外的叫喊和哭闹隐约透进来,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胡桃忽然觉得脚上有什么湿漉漉的,低头一看是玻璃杯砸开的碎片划破脚底。她把那一星点碎片取出来,攥在手里。仿佛手心够疼的话,就会忘记脚底的疼痛。

  胡桃又继续睡,直到傍晚房门被人打开。

  母亲坐在床边去抚女儿的脸。身上的貂皮大衣还带着屋外的湿冷潮气,四十多岁的人对着女儿却莫名胆怯:“你爸跟我解释了,那就是个意外,他被一个鸡骗了。早上的事你不要多想,明天一起去奶奶家吃年夜饭啊。”

  哪怕再不堪的家庭,到年夜饭的时候也得和和睦睦的装出一片兴盛之意。

  隔天傍晚,胡桃抿一抿正红色的唇釉快步走出房门,“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胡桃他妈却慌忙做手势让她噤声,“你快把你的手机拿来,你爸估计是手机放在口袋里不小心按到了,我要录下来。”

  皖南暴发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但是声调语气却明明白白,轻快又温柔“我们回家的路上再去吃点东西吧,我知道有一家做的很好吃。。。”一个娇俏女声又冒出来“好啊,反正回老家还要开一会儿,我正好饿了。”胡桃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爸这么讲话了,至少在家里很多年没有了。

  她们录了一个小时的音,到最后只觉得腿麻得厉害,听尽了柔情暖意和人心凉薄,那头的男人才发现这通电话,像是心虚似的一个字没说,就嘟——的一声挂了。胡桃在这一片嘟嘟嘟里直勾勾的望着他妈,冷声道:“就这样你还不打算离婚?现在离婚拿着录音和那个孩子的事情,你还能多分点钱。”

  胡桃妈妈并不直面回答,只喃喃道:“男人嘛,在所难免,对吧?他以前对我也挺好的…”

  胡桃没有听完这句话,她觉得脚上的伤口重新裂开。眼泪被吞进肚子混着血液一起从脚底流出,嘴唇被人缝了起来,许多话漫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下去。好半天她才站起来,低头看看他母亲,这个十月怀胎把她生出来的女人。她们俩的眼睛一模一样,美人老去,眼里盛满世俗心酸。无边的悲哀卷土重来把她整个覆盖住,令人喘不上气,她小声说道“是啊,也是。”

  她摸出兜里那只方块,在列表里搜索一圈。最后只敢给吴玥发消息:“我明天能来你们家吗?”

  半分钟之后,吴玥回消息,“来啊,我给你定高铁票?”

  “会打扰到你吧?luna,但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没事,家里现在牛鬼蛇神什么都有,多你一个也不多。”

  吴玥家的年三十和胡桃家是两个极端。吴玥家里亲戚极多,父母两边亲戚算上三代人有超过三十人。但直到她爸爸这辈才彻底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可以对外将这个家族勉强称为一个新中产阶级家族。

  小市民凑在一起只有攀比一件事。嘲一嘲比自己好的,想象着虽然人家赚得多但必定家庭不幸,再瞧不起一下比自己差的,阴阳怪气的奚落几句。等做完这些事才能将这一年里为了赚那点辛苦钱的心酸抹平。破落户们的亲戚聚会,不过是“loser扎堆找个总舵罢了。”(注一)

  吴玥家里算是这个小型怪圈的顶层,于是所有人目标一致,炮火齐齐冲着这一家。

  “月月命好,可以出国,轻松的很,不像我们家xx虽然考年级前十,但是辛苦得很啊。”

  “月月就是潮流,会化妆,不像我们家xx,就不会打扮。”

  吴玥连听两条嘲讽,勉强笑笑,借口说好朋友家里出事要去接个电话。从三大张圆桌子里挤出去,把一片“这小孩太清高太看不起人”的窃窃私语在留在身后。

  吴家吃年夜饭的宅子临湖,是个城中村,挤在整个华国最有名的寺脚下没多远。江南老宅,跳不出白墙绿瓦的俗套,就算再美看了十几年也腻了。

  吴玥沿着坡往外走,城里已经不能放烟花,只剩下千家万户一簇簇闪烁的灯光混着腊梅暗香在空气里散开。她满心无趣,对着一堆面和心不和的“家人”只觉着麻木,连提一提嘴角都会厌烦。吴家的那栋宅子在她的脑海里一点一点变小,变成虚幻,最终成为她眼里的一座新坟,吴玥忽然也想像胡桃一样,把家乡故土抛在身后,逃之夭夭。

  吴玥掏出手机,死盯着屏幕,溺水之人盯着浮木。置顶的那个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消息是她一个礼拜前发的,一张画好的平山寺,谢家凯没有回。吴玥遥望着同样在山上的那座名寺,她在心里祈求神明垂怜,让她得到这个男人,一瞬间或是长长久久。

  她握着手机沿着老路返回,走到大门却又不想进去。像个神经病只是看着手机来回的踱步。复而抬头瞧见里面的人在春晚的背景声里推杯换盏,桌子上的红烧肘子冒出丝丝热气,像是一个家。吴玥在心里想着,就今晚,只要今晚你给我发消息,我就敢爱你。

  远山传来古寺钟声,在江南潮湿的夜里萦绕然后弥散。神佛在这一天听到祈祷,给予少女一分垂怜。黑色的屏幕亮起来,谢家凯发来的信息,照例是语音。

  “新年快乐,画挺好的”

  吴玥快步走门,抖落身上的水汽。露出今年的第一个笑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不识相地给谢家凯打电话。电话铃声响了两遍,谢家凯接起电话,背景音里一片嘈杂,混杂着麻将碰撞的声音。吴玥听到椅子被拉开,似乎是他站起来往外走。

  “怎么了?”

  “忽然想你了”

  吴玥闭着眼睛说出这句话,她这时候远没有说这话的立场与身份。但不知是新年还是晚钟给了她这份胆子,又或许是谢家凯本人。

  谢家凯在那边轻笑一声,声音低地让人心痒,“那怎么办,我在B市,囡囡要来吗?我妈倒是很愿意见到她的小童养媳。“

  “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

  吴玥拿脚尖在地上乱踢,尘土落叶迎着她的脚凶狠地扑过来,沉默好一会儿,她才说:“过完年你回S市吗?陪我去看画展,不许拒绝,这是我今年的新年愿望。”

  “这么简单的愿望?行啊,你请客。”

  嘟的一声,第一次被女人挂电话的家凯愣了愣看看手机,笑了起来,还是小姑娘有意思。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旁边的夏冬脸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低声道:“谁啊,小吴家女儿?”“不是。”

  夏冬拿眼睛斜斜远处的夏秋,“你妈不知道吧。”

  谢家凯收起脸上的笑意,看看自己的姨妈,冷冷开口:”小姨,爸爸今年给你和弟弟封了多大红包?”他起身回麻将桌,只留下背后的夏冬脸色苍白。麻将桌上坐庄的夏秋皱眉看看儿子:“怎么去这么久,快点快点,让你爸把他的位置重新腾给你,下把打H麻,跟他玩没意思。”

  “去抽了根烟。”谢家凯坐下来,低头给储栋海发消息,“我小姨要申报的那两船东西,你给她找点事情做。”

  储栋海难得回消息及时:“你真会挑时候啊,我今天刚跟我爸闹了点矛盾。明天一起去挑方歙砚哄我爷爷。“语音里带着浓重醉意,什么人会在除夕夜的club喝酒呢?不做人的人。储栋海拍拍身边的女人,抽出钱包里的现金,“提前下班吧。”这是他少有刻薄的时分。

  现在是两年的交替之时,也是一年中最是喜庆的团圆时刻。所有人心怀鬼胎的坐下来围成一团,笑脸盈盈地感恩今年的收获,期盼来年的美好。在这个子夜,所有寺庙的钟声都会敲响。麻将桌上的谢家凯,秋千椅上的吴玥,卧室里收拾行李的胡桃,酒吧里喝的烂醉的储栋海。所有认识或者不认识,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人都被时间的车轮带入新的一年。世间少有的公平时刻,就在这一瞬间,至少所有人听到的钟声没什么两样。

  作者有话要说:

  citation:

  “loser扎堆找个总舵”这一句不是我写的,出自jonyj的开门见山

  今天是平安夜!MerryChristmasandhappyholiday!写这文我只能东拼西凑的把各家心酸事拿出来鞭尸顺手再混点不着调的意淫!谢谢有在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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