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香 “晚晚,告诉孤,此为何物?”……_病娇太子的外室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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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香 “晚晚,告诉孤,此为何物?”……

  裴策最终只道将青萝调到外院伺候,江音晚明白,这是自己表现让他满意,愿意留下青萝性命的意思,不敢再得寸进尺地提要将青萝留在近前。

  湢室内,四周帷幔薄如蝉翼,重影如曳云。水雾氤氲弥漫,池面新鲜花瓣满目铺陈,如置身幻境。

  江音晚独自坐在华石铺砌的空阔汤泉里,片片花瓣伴着温热水流,漫在她的肩头,露出一截皓质呈露的秀颈。

  潋儿侍立在侧,因江音晚让她不必近前服侍沐浴,她只能捧了茉莉香胰、巾帨等物,静默看姑娘一遍一遍拭着身前墨渍。

  其实江音晚本只想一个人待着,然而有了上回她在汤泉中昏睡过去的教训,裴策无论如何不允,吩咐至少留潋儿在旁。

  涟涟水声渐渐息止,潋儿垂目,轻轻唤了一声:“姑娘?”

  一时无人应声。

  江音晚脊背倚在浴池边沿,潋儿立于侧后的岸上,宛然可见她螓首至后颈那一截柔曲弧度。玉石温润,衬得皓颈肌肤如凝脂。

  柔滑浓密的青丝,为避免浸水而尽数盘起,似鸦云堆叠。有一缕斜逸而出,染湿了,腻在颈侧,水滴落落分明,顺那柔肤腻里慢慢滑下去。

  莹莹素手仍捧着一抔温水,指尖沾了花瓣,怔怔顿着,似在出神。

  潋儿再唤一声,关切问她:“姑娘,您怎么了?”

  温水渐渐从指间漏出,“叮琅”响着,点滴没入水中。

  良久,潋儿终于听到江音晚的声音,轻缈若无,似隔着茫茫水烟:“潋儿,我觉得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姑娘手中的水分明已淌尽,潋儿却仍闻水珠碎溅池面的轻响。几息后她反应过来,原是姑娘的泪。

  潋儿从来知道,姑娘最是娇柔,眼窝子又浅,她常见姑娘娇娇糯糯的泪,却从无一回,似这般平静,甚至肩头不曾颤动一分。平静得让她心慌。

  孱薄如初春枝头最后的堆雪,日头出来,便要化去。

  她有心欲劝,却不知从何劝起,隐隐明白了姑娘所言,然而姑娘同太子间的事,不是她一个婢女可以置喙的。

  何况姑娘处境与前路,潋儿只觉无比迷茫,同太子这样下去,当真是好的吗?但若觅旁的路,结果又熟料好坏?

  她想到了吴太医。吴太医当日向姑娘表明忠心,甚至暗指愿为姑娘悖逆太子,他真正用意,自然不止一枚避子香囊。

  而是愿助姑娘离开太子。

  然而,即便寻求吴太医的帮助,这条路当真走得通吗?即便顺利离开,前路又在何方?

  潋儿脉脉无言,只能久久望向池中的纤薄身影。水雾缭然,姑娘始终只是静静坐着,周身水面不见漾动,花瓣绮丽,铺开满目绚红,若逐霞流光。

  这湢室热雾蒸腾,却似无比的旷寂,萧萧生寒。

  不知过去多久,潋儿恍然回神,提醒道:“姑娘,汤泉泡久了也不好,奴婢扶您起来吧。”

  她已不忍说出后半句——殿下还在等着您。

  江音晚换了一身海天霞色的轻罗百迭裙,长长裙摆迤逦曳过地面。已是申时末,该用晚膳的时分,她走到外间,却不见裴策身影。

  隔着一幕精致珠帘望去,看到墨袍玉带的男人正坐在拔步床沿。

  暮色四起,尚未掌灯,斜阳映上床尾的紫藤越罗帷幔。裴策坐在床头,昏黄日色照不到的位置,墨袍清廖,隐在淡淡晦影里。

  他微微垂着首,看不清神色。置于膝头的手白皙修长,正慢悠悠捻着一枚什么,银光泠泠,隐隐泛出来。

  江音晚驻足在原地,勉强打起精神,牵了牵嘴角,隔着细密珠帘柔声道:“殿下,该用晚膳了。”

  裴策闻言,缓缓抬眸看向她,峻漠容颜无比宁静,语调轻淡:“晚晚,过来。”

  江音晚却蓦然涌起风雨欲来之感。

  她面上是清清浅浅,乖顺的笑,忽地忆起前世画面里的自己——杏眸已失了碎星流转般的神采,甚至再无装出笑意的力气。

  前世,从定北侯府倒台,她成为裴策外室,至裴策登基,那些宫苑中的场景出现,她已撑过了两年。

  耗去她眼底光彩的,不止是她从柳太嫔处听闻的消息、兄长在她面前展开的那卷矫诏,早在那些之前,她已然觉得倦惫。

  裴策其人,那般强的独占欲和掌控欲,淡漠俊容下时时敛着峻险,她每一步都似踏在薄薄冰面,罅隙里可窥见脚下万丈寒渊。相处的日夜点滴,足以教人身心俱疲。

  江音晚轻拂珠帘,袅袅站在那里,珠光浅浅,流转在她侧容,心头竟升起预感,自己只差最后一片鸿羽的分量,便会被彻底击垮。

  宝相花锦履慢慢踩上黄地桂兔纹妆花绣毯,她走向裴策,婉声问他:“殿下,何事?”

  裴策轻轻牵过她的手,将她拉近到面前,下一瞬,劲瘦臂膀横过不盈一握的纤腰,将人揽到膝头坐下。

  婢女例该入内掌灯,见此情形,皆识趣地退了出去。

  远处的天际,落霞如血,变幻流离。窗外渐渐地暗下去,如滴墨入水,夜色缓缓噬渗而来。

  裴策大掌锢着她的腰,静邃漆眸落在她的面上,过分的淡寂,如无波无澜的潭面,映出她的影。

  可寂潭般的表面只是脆弱一层琉璃,她望见底下翻涌的墨浪,势有万钧。

  余光里,他另一手仍慢条斯理捻着掌中物件,银质累丝,长约两寸,坠饰细细流苏,随他动作轻拂。

  江音晚脑中蓦然嗡的一声。

  裴策已将东西递到她的眼下,是一枚精雕细镂的银累丝香囊。

  浅浅麝香气息,掺杂在苏合香里,透过累丝镂刻的缝隙,幽然渗出来。

  正是避子之用。

  江音晚只觉呼吸一窒,芙蕖面上,血色一霎褪尽。她将瑟瑟视线从香囊上移开,怔然望着裴策。

  裴策将她那一刹的惊愕收于眼底,容色静得莫测,咬字从容,缓声问:“晚晚,告诉孤,此为何物?”

  他显然已知道了答案。

  江音晚明白绝瞒不过他,只能努力矫饰避子的缘由:“殿下,东宫未有正妃,我若此时有孕,会让您和未来的太子妃生出嫌隙。”

  裴策澹静地看着她,耐心听她说完,未发一言。

  江音晚垂下眼睫,死寂中只闻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沉下去。

  片晌,她听见裴策轻轻哂笑了一声,没有丝毫情绪:“晚晚倒是为孤,思虑周全。”

  这话,她不知该如何接。她垂着眸,视线里是裴策身上墨袍,浓黑如夜,几乎要将人吞噬。织金锦缎绣着暗线螭纹,分明是吉祥寓意,却狰狞可怖,一如岁月。

  天色愈发暗下去。银累丝香囊那一线幽光如寒刃,锋利逼人。裴策冷白的俊容隐在暮色里,如九重云雾笼住的崇峰之巅,行一步便是险崖万丈。

  他吐字极缓,染着矜冷慵慢,径自忽视了江音晚苍白的解释:“晚晚还是不愿为孤生一个孩子么?”

  还是。

  何谓“还是”?

  江音晚骇然抬头,杏眸圆睁,浸着不可思议的惊痛。

  前尘未沉,如崩裂的玉珏,每一片碎屑,都带着锐利无夺的寒芒,终于尽数向她逼来。

  她和裴策,曾有过一个孩子。

  那是建兴元年的六月初,江音晚被诊出有孕一月余。

  六月正是酷暑时节。夏季有那样多消暑的美食,窖藏冰块细细雕琢出峰峦亭台,置于剔透的白玉盏中,绵密乳酥淋上去,名曰“酥山”,配小龙团茶,清凉解暑。

  然因她素来体质虚寒、脾胃虚弱的缘故,裴策本就不许她多用。诊出有孕后,更是一点都不允了。

  紫宸殿的内殿里,原本置了鎏金镂花的冰鉴,蕴雾生凉,亦被勒令撤下。

  江音晚懒懒伏在填漆描金罗汉榻上,姣柔侧颊贴着定窑云头瓷枕,睡梦里无意识地蹭着枕面,攫取白瓷那一点清凉。

  长日寂寂,潋儿执着一柄瓷青湖色月圆纨扇,轻轻扇着。微风撩动一缕鬓发,窸窣拂在耳侧,细细的痒。

  纨扇的风蓦然无声停下。江音晚在半梦半醒间微蹙了眉。忽有温热触感,擦过耳侧,慢慢将那缕碎发抿到耳后。

  清风又起,劲道明显大了些。

  江音晚迷蒙地睁开眼,看到裴策执扇侧坐在榻边。午后日头透过荷影重重的窗纱,描摹他侧颜轮廓,有莫名温柔意味。

  江音晚重新倦倦闭上了眼。长睫如蝶翅翕动,显然是装睡。

  裴策难得并不计较她对自己的倦怠,嗓音低醇:“晚晚,朕择了一些字,又让礼部和司天台看过,选出这几个,你看看可有喜欢的,用作咱们孩子的名字。”

  距诊出喜脉,不过三日。

  江音晚微诧地看着他取出一封折子,是礼部和司天台商议后拟出的名,那端正的小楷密密列开,说“几个”真是太含蓄。其中七八个又用朱笔圈出,男女名皆有。

  她斜撑起身,雪颊上有枕出的浅浅红痕。裴策放下纨扇,轻轻为她揉了揉。

  江音晚却只扫了一眼那折子,又伏回了瓷枕上,嗓音闷闷地传出来:“还早着呢,陛下过于心急了。”

  裴策的性子似乎温和了许多,闻言不以为忤,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晚晚说的是,日子还长,该慎重些慢慢考虑。”

  江音晚没有接话,凉润的枕上,有一点湿意渗开。

  方才一眼看去,恰是朱笔圈出的一个“婵”字,一时错眼,竟看成了“蝉”,心中陡然打了个突。

  夏蝉不可语冰,因蝉活不过一个夏季,似是冥冥中的预示。

  裴策已重新执起纨扇,为她细细扇着。

  他这样重视这一胎,甚至提出要立江音晚为后。诊出喜脉的当日便欲颁旨大赦天下,听李穆说三个月内不宜宣扬,否则惊动胎神,才决定待三月后胎像稳固再颁旨。

  可惜这个孩子,注定如夏蝉,等不到秋的到来。

  因江音晚本就体弱,加之心神不振,这一胎怀相不稳。她被拘在紫宸殿内养胎,一步不得出。

  唯一的走动,便是有一日称昨夜梦见了先父,想要去佛堂,抄一卷经文,既是哀悼,亦是为孩子祈福。

  裴策不许她劳累,然而也不得不顾念她的孝心。最后江音晚提出分七日抄写,每日只在佛堂半个时辰,稍累了便会歇息,他才勉强答允。

  七日过去,恰是七月初三,先帝懿仁皇后、也即裴策生母的忌辰,江音晚又顺势在佛堂多留了三日。

  便是那十日的半个时辰,佛堂的檀香里,混入了轻量的麝香,积累渗透。

  她不能留这个孩子。

  定北侯府冤案,极可能是裴策一手炮制。父亲病故于流放途中,大伯被斩于战场。若非为留人质引失踪的兄长现身,大伯母和两位堂姐也早该被问斩。

  满门兴衰,至亲性命,在两人间划开鲜血淋漓的鸿沟。

  纵她再不愿相信,然而一切证据都指向他,她无法说服自己视而不见。更再无勇气和力气,去逾越两人间的天堑,每靠近一寸,都是剥心噬骨的惨痛。

  经文字字慈悲,她却要做最狠心的母亲。簪花小楷隽秀,每一笔都是她的忏悔。

  墨如泣血,向亡父悔,对幼子愧。她为人女不孝,为人母不慈。若有机会做裴策的妻,亦无资格称一个合格的妻子。不过她知道,自己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太液池的荷花开至极盛而转衰,雨欺残荷,是不可逆转。江音晚的胎像愈发不稳,裴策再不许她走动,每日只卧床静养,太医署几乎围着她转,名贵药材如流水耗下去,然而这一胎终究是保不住。

  江音晚于建兴元年的七月底小产。

  她在裴策的怀里,平生唯一一次那样失态地嚎啕,椎心泣血,眼泪将明黄绫袍浸得湿透。

  裴策久久揽着她的肩背,静默如寒山。最后,他低缓道:“晚晚莫哭了,休养身体要紧,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可她从未听过裴策这般语调,沉痛脆弱。话到末了,竟有一点冰凉滴落在她的额头。

  她却没有勇气抬头望去一眼。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禁宫内尤是。

  她做的拙劣手脚,纵因体质本就虚弱之故,一时未让把脉的太医起疑,裴策亦关心则乱未能察觉。事后细细追查下去,又能瞒过多久?

  夏末秋初的最后一场雷雨,紫电划破长夜,撕扯开一切沉晦,映上裴策皙冷侧颜。

  窗外潇雨如瀑。他俊容平静到了极点,漫然将一个紫檀嵌螺钿的小小攒盒掷到江音晚面前。

  一字一字,缓缓吐出:“晚晚,告诉朕,此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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