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魏婴跟着江澄缓缓走到听风水榭外的栈桥边，桥的尽头是一座半旧的水榭，和莲花坞别处的堂皇颇为格格不入，清风拂过，水榭屋檐下的风铃响动，魏婴还记得，这是虞夫人亲手挂上的，用来惊鸟护花只用，在清澈的风铃声中，他恍然间仿佛回到了曾经，他和师弟师妹们在这里划船摘莲蓬的无忧日子，仿佛下一刻，虞夫人就会从水榭里出来训斥他们，然后江叔叔就会过来说：“三娘，他们还小，别计较了。”
四周花木依旧，只是多了许多树木浓阴，重重往事恍若昨日，江澄的声音却把他唤回现实：“她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魏婴怔然，有些应对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来那是江晚吟的声音，只是那不是曾经的少年音，而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硬生生把他从十六岁的盛夏拉回到将将不惑之年的凛冬。
魏婴回过神来，故作轻松地道：“以前湖边没有这么多树木，种多了，会挡着水榭后面的光，你不是最怕吵闹么？这么些树木，招引来鸟儿，叽叽喳喳的你不嫌弃吵？”
江澄冷冷地道：“我又不住在这里，莲花坞这些年来了许多闲杂人等，我不喜欢他们瞧见这地方。”
魏婴望向远处紧闭的门扉，道：“弟妹也许在午睡，我进去是否会打扰了她休息？”
江澄面无表情地道：“她从不午睡，关窗是因为屋里烧着熏笼而已，你以前不是和她一块儿住在乱葬岗快一年么？这都不知道？”
魏婴讪讪地笑道：“我们又不住在一块儿，她和她的家里人在一起住的，没想到……温家还有人。”
江澄道：“废话，温家当然还有人，他们有手有脚有修为，不找地方躲起来避祸，难道站着等死不成？你当年保住的那些，不过都是没有本事跑走的而已，但凡能跑的早就跑了，单说我抓回来的那个温昼，若是当年金子勋碰见的是他而非温宁，早就被他一掌拍死了。”
魏婴颔首道：“温昼当年的修为的确不错，在岐山温氏中，剑法在温旭之上。”
江澄道：“更可怕的是，他这些年躲在山沟里除了种田，便是一心一意地修炼，不像我们，还要忙着争权夺利，难免会分心，温昼如今的修为，大约和蓝涣不相上下了。”
魏婴道：“那你打算把他们一族如何？按照道理来说，他们早在射日之争之前，就已隐居山林，不该同罪，但……他们的身份却是足以挑动仙门百家的神经，毕竟，他家和温若寒的血缘关系太接近了，那些人当年对温情一家都赶尽杀绝，更何况是温暮一家？”
江澄哼笑道：“你死过一回，倒是学乖了不少。”他的笑容只是一闪而逝，很快面上就罩上了一层寒霜，接着说道：“我打算走一步看一步，那些人里头不仅仅是温氏族人，裴行俭的妹妹还在我这里，如果聂二不首先挑事，我就继续装死，如果聂二非要让我难看，那我只好和他硬来了。”
魏婴道：“如果他们逼你认罪怎么办？”
江澄斩钉截铁地道：“要我认罪绝不可能，谁也没有审判我的权力，那些人个个害怕五仙教怕得要死，没功夫来管我的，到时候能不能行，就看我们能不能成功把五仙教剿灭干净了。”
魏婴道：“需要我留在莲花坞吗？”
江澄道：“不需要，你跟蓝湛回去姑苏，毕竟，现在谁也不知道，哪一座仙府才是他们下一个目标，这里不是有薛洋么？脏一些的事情给他干便好了。”
魏婴干脆坐到木桥的栏杆上，凝思一会儿，问道：“薛洋的事情你也知道？”
江澄也像是小时候一样，和他并排坐到栏杆上，望着远处落霞孤鹜的景象，瞥了身边的魏婴一眼，说道：“难道蓝湛不知道么？他又不是呆子，方才不过是给他大哥面子罢了，宗主出言定论的事情，他怎么好反驳？他再看不惯金光瑶，到底还是他大哥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更何况，当初在不夜天，若不是蓝涣的袒护，他早就身败名裂了，而你和温宁能进蓝家，也得靠蓝涣，他们兄弟俩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姑苏蓝氏内部，不少人对蓝涣的做派很有些异议，你该知道的，蓝涣拍板的事情，蓝湛绝对不会质疑，否则就是挑战他哥哥的权威。”
魏婴沉默良久，忽然道：“对不起，那几年我脾气不好，常常当众和你争执，让旁人看你的笑话，我不应该的，当年我也做错了很多事情。”
这些话魏婴从来没有说出来过，江澄面上五味杂陈，然后露出有些嫌弃的神色，道：“你现在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烦不烦人？进去吧。”
魏婴摸摸鼻子道：“你不和我一块儿进去？”
江澄跳下栏杆，翻了个白眼，背对着魏婴闷声说道：“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你替我劝劝她，事已至此，即便为了孩子，也该想开些，别做傻事。”
魏婴道：“好的，晚上要不要一起吃火锅？”
江澄仍旧没回头，只冷声道：“不要。”还没等魏婴回答，便大步流星离开了。
魏婴一步步走过栈桥，来到水榭屋檐下，拨了拨屋檐下的银风铃，深深吸了口气，叩响了雕花木门，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后是一个穿着暗红色缎衣的女子，身上披着紫色团花大褂，做出嫁妇人打扮，眉宇间早没有了当年的英姿飒爽之感，反倒多了几分沧桑和温和，一见他，立即后退一步，衣领拉起，面上又惊又疑地问道：“公子，你是……”她又看向魏婴身后，见并无人陪伴，迟疑地道：“你是否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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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的舌头却好似打了结，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思索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弟妹，听说师弟把你接回来了，我来探望你。”
温情呆立在哪儿，眼眶却渐渐红了，道：“魏婴？”
魏婴点点头，笑道：“是了，是我，怎么？我没有以前英俊了，你倒是比从前更漂亮了。”
二人久别重逢，心中皆是大喜过望，颇有劫后余生之感，温情忙迎接魏婴进来坐下，屋子里还有两个丫头在忙来忙去地收拾东西，东侧的案台上还摆着一些没来得及收进去的绸缎茶叶香料和书籍等杂物，屋子里还有些乱糟糟的，却添上了几分人气。
温情给他烧了一壶茶，魏婴见水榭大堂内摆着许多柄上品仙剑，好奇地道：“这是江澄收集的古剑？我记得他只爱收集字帖呀，而且买了还不愿意让我知道，又不是爱买**，至于这么藏着掖着么？”
温情没想到魏婴见了自己，当年的辛苦却只字不提，反倒直接聊起这些琐事，如同闲话家常一般，也会心一笑，顺着他道：“这是他缴获的，暂时存放在这里罢了。”
魏婴喝了口茶，眼带笑意地道：“这地方从前是我师娘住的。”
温情一怔，低声道：“是么？”
魏婴道：“他待你好么？”
温情又是一怔，很快明白魏婴说的是谁，道：“挺好的。”
魏婴“嗯”了一声，又道：“他脾气不好，你莫见怪，听说他给你做了一件珍珠衫子，我还没见过呢，能拿出来让我开开眼界吗？看看我这师弟的审美有没有提上去一些。”
温情双手捧着白瓷莲藕纹的茶杯，一脸莫名其妙地道：“什么珍珠衫子？我不知道啊。”
魏婴瞪大了眼睛，“咦”了一声，脱口而出：“你不知道么？他给你做了一件几千颗珍珠缝起来的珍珠衫子，没送到你手里么？”他说罢，顿了一会儿，忽然又自己打了自己嘴巴一下：“不好，我说漏嘴了。”
温情抿嘴一笑，道：“我这里是真没有，但他的审美，我想是没怎么进步，至少和他的修为比起来，是没怎么进步。”她说罢，手指一指魏婴后面的：“你瞧，那帘子，据说是他亲自挑的。”
魏婴顺着温情指的方向回头一看，只见卧室外头挂着一串水晶珠帘，他还记得这是虞夫人留下的，倒是颇为别致的一件装饰之物，再一看珠帘后面，挂着一块品红色的帘子，这种颜色，实在是过于嫩了，帘子上头绣着莲叶莲子和南瓜，料子是上好的水光绸缎，就是品红配上翠绿和鹅黄，实在是有些晃眼睛，这不像是仙门世家的格调，倒像是那个乡间富户过年赶集淘来的东西。
魏婴哈哈一笑，道：“他就是这样实在的，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他最喜欢粉色，以前给自己养的狗起名字，好像叫……妃妃，小爱，茉莉，然而他根本没去过勾栏那样的地方，全都是无师自通，他想给江宁改字，你可千万拦着些，别让他太放纵自己”
温情叹了口气，面色凝重：“我尽量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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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花木依旧，只是多了许多树木浓阴，重重往事恍若昨日，江澄的声音却把他唤回现实：“她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魏婴怔然，有些应对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来那是江晚吟的声音，只是那不是曾经的少年音，而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硬生生把他从十六岁的盛夏拉回到将将不惑之年的凛冬。
魏婴回过神来，故作轻松地道：“以前湖边没有这么多树木，种多了，会挡着水榭后面的光，你不是最怕吵闹么？这么些树木，招引来鸟儿，叽叽喳喳的你不嫌弃吵？”
江澄冷冷地道：“我又不住在这里，莲花坞这些年来了许多闲杂人等，我不喜欢他们瞧见这地方。”
魏婴望向远处紧闭的门扉，道：“弟妹也许在午睡，我进去是否会打扰了她休息？”
江澄面无表情地道：“她从不午睡，关窗是因为屋里烧着熏笼而已，你以前不是和她一块儿住在乱葬岗快一年么？这都不知道？”
魏婴讪讪地笑道：“我们又不住在一块儿，她和她的家里人在一起住的，没想到……温家还有人。”
江澄道：“废话，温家当然还有人，他们有手有脚有修为，不找地方躲起来避祸，难道站着等死不成？你当年保住的那些，不过都是没有本事跑走的而已，但凡能跑的早就跑了，单说我抓回来的那个温昼，若是当年金子勋碰见的是他而非温宁，早就被他一掌拍死了。”
魏婴颔首道：“温昼当年的修为的确不错，在岐山温氏中，剑法在温旭之上。”
江澄道：“更可怕的是，他这些年躲在山沟里除了种田，便是一心一意地修炼，不像我们，还要忙着争权夺利，难免会分心，温昼如今的修为，大约和蓝涣不相上下了。”
魏婴道：“那你打算把他们一族如何？按照道理来说，他们早在射日之争之前，就已隐居山林，不该同罪，但……他们的身份却是足以挑动仙门百家的神经，毕竟，他家和温若寒的血缘关系太接近了，那些人当年对温情一家都赶尽杀绝，更何况是温暮一家？”
江澄哼笑道：“你死过一回，倒是学乖了不少。”他的笑容只是一闪而逝，很快面上就罩上了一层寒霜，接着说道：“我打算走一步看一步，那些人里头不仅仅是温氏族人，裴行俭的妹妹还在我这里，如果聂二不首先挑事，我就继续装死，如果聂二非要让我难看，那我只好和他硬来了。”
魏婴道：“如果他们逼你认罪怎么办？”
江澄斩钉截铁地道：“要我认罪绝不可能，谁也没有审判我的权力，那些人个个害怕五仙教怕得要死，没功夫来管我的，到时候能不能行，就看我们能不能成功把五仙教剿灭干净了。”
魏婴道：“需要我留在莲花坞吗？”
江澄道：“不需要，你跟蓝湛回去姑苏，毕竟，现在谁也不知道，哪一座仙府才是他们下一个目标，这里不是有薛洋么？脏一些的事情给他干便好了。”
魏婴干脆坐到木桥的栏杆上，凝思一会儿，问道：“薛洋的事情你也知道？”
江澄也像是小时候一样，和他并排坐到栏杆上，望着远处落霞孤鹜的景象，瞥了身边的魏婴一眼，说道：“难道蓝湛不知道么？他又不是呆子，方才不过是给他大哥面子罢了，宗主出言定论的事情，他怎么好反驳？他再看不惯金光瑶，到底还是他大哥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更何况，当初在不夜天，若不是蓝涣的袒护，他早就身败名裂了，而你和温宁能进蓝家，也得靠蓝涣，他们兄弟俩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姑苏蓝氏内部，不少人对蓝涣的做派很有些异议，你该知道的，蓝涣拍板的事情，蓝湛绝对不会质疑，否则就是挑战他哥哥的权威。”
魏婴沉默良久，忽然道：“对不起，那几年我脾气不好，常常当众和你争执，让旁人看你的笑话，我不应该的，当年我也做错了很多事情。”
这些话魏婴从来没有说出来过，江澄面上五味杂陈，然后露出有些嫌弃的神色，道：“你现在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烦不烦人？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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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婴道：“好的，晚上要不要一起吃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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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情给他烧了一壶茶，魏婴见水榭大堂内摆着许多柄上品仙剑，好奇地道：“这是江澄收集的古剑？我记得他只爱收集字帖呀，而且买了还不愿意让我知道，又不是爱买**，至于这么藏着掖着么？”
温情没想到魏婴见了自己，当年的辛苦却只字不提，反倒直接聊起这些琐事，如同闲话家常一般，也会心一笑，顺着他道：“这是他缴获的，暂时存放在这里罢了。”
魏婴喝了口茶，眼带笑意地道：“这地方从前是我师娘住的。”
温情一怔，低声道：“是么？”
魏婴道：“他待你好么？”
温情又是一怔，很快明白魏婴说的是谁，道：“挺好的。”
魏婴“嗯”了一声，又道：“他脾气不好，你莫见怪，听说他给你做了一件珍珠衫子，我还没见过呢，能拿出来让我开开眼界吗？看看我这师弟的审美有没有提上去一些。”
温情双手捧着白瓷莲藕纹的茶杯，一脸莫名其妙地道：“什么珍珠衫子？我不知道啊。”
魏婴瞪大了眼睛，“咦”了一声，脱口而出：“你不知道么？他给你做了一件几千颗珍珠缝起来的珍珠衫子，没送到你手里么？”他说罢，顿了一会儿，忽然又自己打了自己嘴巴一下：“不好，我说漏嘴了。”
温情抿嘴一笑，道：“我这里是真没有，但他的审美，我想是没怎么进步，至少和他的修为比起来，是没怎么进步。”她说罢，手指一指魏婴后面的：“你瞧，那帘子，据说是他亲自挑的。”
魏婴顺着温情指的方向回头一看，只见卧室外头挂着一串水晶珠帘，他还记得这是虞夫人留下的，倒是颇为别致的一件装饰之物，再一看珠帘后面，挂着一块品红色的帘子，这种颜色，实在是过于嫩了，帘子上头绣着莲叶莲子和南瓜，料子是上好的水光绸缎，就是品红配上翠绿和鹅黄，实在是有些晃眼睛，这不像是仙门世家的格调，倒像是那个乡间富户过年赶集淘来的东西。
魏婴哈哈一笑，道：“他就是这样实在的，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他最喜欢粉色，以前给自己养的狗起名字，好像叫……妃妃，小爱，茉莉，然而他根本没去过勾栏那样的地方，全都是无师自通，他想给江宁改字，你可千万拦着些，别让他太放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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