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有亲03
“什么牺牲不牺牲的，哪有那么壮烈，”邵琦笑了笑：“不过是各取利益罢了，何况我也并不吃亏——不过阿琰你的确是要改改自己的毛病……可能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特别容易依赖别人，别人能帮你一时，却不能帮你一世，你总该自己想想法子。”
邵琰刚想反驳，她觉得自己重生以来，自觉地自己刚强了许多，并不似前世那般软弱隐忍，可是她刚张口，却又闭上了——邵琦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太容易依赖别人了。
从董氏到邵永安，重生以来他们家虽然有所改变，可是并不是因为她的缘故，如果没有董氏和邵永安，她根本不能成事。
她甚至还想惦记着顾家那边——她不敢说自己只是为了亲情，几代过去了，哪怕是血缘都疏远了，她惦记着顾家，只是惦记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罢了——
邵琰默然不语，不免又有些厌弃自己。
邵琦反过来安慰她：“你也不用太忧心，有爹和我在前边挡着，你活得恣意一些也是无妨的。我是长姐，我会照料好你们的。”
“大姐……”邵琰声音低低的：“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就算邵琦是自愿的，可是邵琦其实也不必为邵琰挡掉那些麻烦，邵琦的意思邵琰是明白的——她是长姐，她愿意成为邵琰可依赖的人。
“大姐，姐夫他是不会止步于秀才的，”邵琰抬头问邵琦：“你会督促他考举人、进士甚至为官对吗？”
邵琦点头，邵琰反而默然了——邵永安那边给了邵琦许多人选，邵琦未必非得选那个才学最好的，以她的“肤浅”，可能她更愿意选择那个更好看的……可是邵琦她选了那个才学最好、最有可能晋身官场的，是因为她与邵琰一样不安，这样的人世，无权无势只能任人割宰，先前陆七与胡氏胡芠的事，只怕是让邵琦心有余悸了。
邵琰说不出任何劝解的话来，邵琦决定的事，谁都难以扳回，她只希望邵琦一生喜乐，真如邵琦所说的那样，绝对不可能会委屈自身。
她信邵琦，可是心中还是有些愧疚，斟酌了半晌，不敢把自己的忧虑说出来，觉得彼此之间的沉默太尴尬，只好问邵琦：“大姐，我三岁左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邵琦愣了愣，瞪了她一眼：“之前说过不许再问的。你再犯傻我可不饶你！”说着她羞恼地起身，不理邵琰了。
邵琰叹口气，大概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从邵琦那里问不出什么，可是邵琰其实也是清楚的，这婚事，大约便是这么定下来了。
她也只能相信邵琦，相信邵琦不是会委屈自身的性子，无论如何，只要邵琦想，总不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差了。
不到十七岁便轻松过了府试，年底的院试只要他不出差错，秀才的功名是跑不了的——这样的人，算得上是少年才俊了，这样的人，的确是无可挑剔了，邵琰也知道是自己苛求了。
因只是订婚，男方家也并没有什么亲戚，邵家这边也不打算办得太大，只请了至亲而已——邵家嫡支以及几位族老自然是要请的，顾家那边这样的好日子，倒也无需再避嫌，来的是邵氏与顾三叔、顾七叔带着顾玉擎顾玉娆，此外便是江家的舅舅舅母与表兄，邵氏的长女、邵显的胞妹元娘嫁了岑家，也带着自己一双女儿过来了，此外便是董家的表叔表兄弟姐妹等，都是亲戚。
然后，邵琰便看到了顾晟差人送过来的礼单。
送什么邵琰倒是没怎么在意，在意的是——顾晟是以伯父的身份送出的礼单。
邵琰一早心里有数，其他人却都有些发懵，随即又神色如常。
顾晟自己并没有来，来的管家一副本来要先去顾家送拜帖，没想到顾家无人在家所以来邵家找顾三叔顺便给邵显家送礼一般，给了顾三叔拜帖，言明三日后顾晟拜访顾家——却又特意请了邵显到时候也到场。
别人对此什么反应，邵琰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邵永安眉眼间，多了几分忧虑。
细想一番，便知道顾晟此举别有深意——他不仅是要和顾家认亲，邵显这个过继出去的“族弟”，他也想认回——邵家这些年只出了一个擅读书的邵显，顾家那边又何尝不是如此？
顾晟那一支数代单传，子息零落，顾晟人到中年膝下却无一儿半女，顾家这一支稍稍好一些，可当年逃难家中典籍失佚，传承断绝，子孙后辈安守着那一点产业度日，竟是不思进取——唯一读书上稍有天分的邵显偏偏还过继出去了，由不得顾晟不忧心。
似乎莫名其妙间，邵显就变得极其重要起来。
若只是以前那个略有薄产的顾家，邵永安也不会担心什么——和家大业大把持着平阳的邵家比起来，聪明人都知道应该选哪边——可而今顾家那边若是与京城顾家搭上，那么如今的顾家与当初的顾家，便不可同日而语了，是聪明人也该知道选哪边。
何况邵永安自己都曾感慨过——若邵显不姓邵，成就不仅于此。
仅拿府试来说，今年府试曲睿最初的名次是第十五名，重新审阅之后，才到的甲等第四——而邵琰从邵永安那里听来的，当初邵显府试，即使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即使是来自交南来自平阳、甚至他顶着“邵”这个姓，他没有曲睿那样的好运，等到可以正名的时机，可是当年他的名次，便已经是在甲等之列了。
可能邵显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过，他是本朝立朝以来交南第一个府试考了甲等的人，之后的院试，他的名次也依旧是十分靠前——他在很多年里甚至时至今日还是交南学子间的楷模，然而那个传奇如流星一般稍纵即逝，他最终止步于一个秀才的功名，不知让多少人扼腕长叹。
曲睿与邵琦的婚事能成，固然有邵家嫡支的缘故，可若邵琦不是邵显的女儿，其实这婚事，未必能成。
而如今若是邵显决定认祖归宗——顾家目前除了顾晟就邵显一个读书人，以顾晟学政的身份、顾太傅太子之师的身份——眼前便是一条康庄大道，邵显若是认祖归宗，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无可厚非。
至于孝道的问题——当初邵显过继便是为了奉养邵太爷和董氏，而今董氏已经过世，邵显也为她守了三年孝，邵太爷更是数十年前便已经过世了——他就算是要走，也已经是仁至义尽，唯一所虑不过是两人的香火祭祀的事，可是邵太爷和董氏毕竟是邵家人，难道邵家宗族会不理会？
至于邵太爷和董氏留下来的祖产，邵家照料董氏这些年也算是应得的……以邵显的性子，估摸着也不会占这分好处，若是认祖归宗估计会把这些都还给邵家宗族——可就算如此，回了顾家，顾家也不会少了他那一分产业，前世邵氏过世前为几兄弟分产，邵显没拿属于他的那一份而已。
认祖归宗于邵显而言，利益是能够看得见的，邵永安自然忧心——不过，他也没做任何干涉邵显决定的事。
邵永安没有回平阳，而是住在了邵家的客院里，邵琰过去给他送吃食，便见着他一脸的忧虑，他见了邵琰，倒是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有提起话由。
邵琰对他，反而又多高看了一分。
想了想，便安慰道：“太婆临去前，我爹答应过她，不会离开邵家。”
邵永安紧锁的眉头，瞬间便舒展开来。
邵显是聪明人没错，可是邵显也是个重情而固执的人——前世那般艰难，他也没有在董氏死后认祖归宗，因为他一走，邵太爷这一支，便真的断绝了。
或许会有人骂他愚孝骂他窝囊，可是邵琰知道自己的父亲——哪怕是自己吃亏受苦，他也不容自己德行上有亏，当然或许也有人骂邵显自己舍身喂虎便罢，何苦把妻儿也拖下苦水——可他活着的时候，他已经尽力在狂风骤雨中护住他的家，死之前也给仅剩下的两个女儿安排好了出路——只是到底是算计不过世事与人心罢了。
他有属于他的固执与骄傲，少年时因为自己顾家的血脉而不愿意接受来自邵家宗族的帮助，而今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更不可能因为顾家有可能兴起便认祖归宗抛弃了董氏想要守护的东西。
顾晟到顾家，是与他们商议迁回祖籍之事。
然而难的是，都说故土难离，百多年过去，也足以把他乡作故乡——就连顾晟那一支，也并没有住在祖籍，也很难说服他们这一支。
那个所谓的祖籍，前朝时已经被毁，而今再回去，也不过是看着断墙颓垣伤神而已。
作为他们这一支中年纪最长的邵氏、与顾太傅同辈的邵氏，并不愿意搬离平阳，她不是生而就是顾家人，可就算生而是顾家人的后辈子孙，也早已经忘却了前朝时祖上的荣光，魂归故里，早已经成了一个虚无的梦，而今的顾家，早已经在平阳扎根，挖出来再种到其他地方，也怕是会水土不服——何况，邵显会留在平阳，顾四叔至今不知在何处，每年的书信依旧还是会托人送回来——至少邵氏自己便走不了，她不走，顾三叔与顾七叔更不可能走。
顾晟虽然无奈，但仍旧是妥协了——交州毗邻南越，中间又有夷人的莽山丛林，若是以后……再遇着类似前朝那样的事，无论是逃亡南越还是避祸躲入山林，都不失为一种保存火种的方法，至于祖籍那边……以后若是两支人丁兴旺的时候，再迁些回去就是了。
说起来，其实两支都子息不旺——邵琰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那几个堂叔，说起来与自家居然是没有关系的……甚至比不上顾晟与他们家的关系。
当初邵太爷属意邵氏的儿子过继，看重的便是顾家多子多孙……然而实际上所谓的顾家高祖生子有三——一个是家仆的儿子，一个是路边捡来的弃儿，子孙繁盛其实不过是假象而已，高祖唯一的子嗣，其实只有顾太爷一个而已，然后顾太爷也只生了顾家祖父一个，到了邵氏这里，才看着“繁盛”了些而已……然而顾四叔和顾七叔还不愿意成家生子。
到了他们这一辈，顾三叔一子一女，顾元娘一子一女，邵显三女一子——所有血脉近一些的，便只有这些了。
邵琰想——若是邵太爷当初知道这些，不知道会不会觉得自己受骗了？
同时她也有些介意……前世那几个堂叔趁顾三叔瘫了便撺掇着分家，与这个秘密到底有没有关系，他们自己知不知道其实彼此之间没有血缘关系？顾三叔定然是知道的……要不然顾家的印信他不至于不留给那些人反而是给了邵显这个“外姓”人。
纷纷杂杂的事那么多，然而邵显既然无意认祖归宗，那么其实这些事与他们家也没什么关系，唯一值得邵琰安心或者说幸灾乐祸的是顾玉擎作为两支唯一的男丁，将会被顾晟带在身边管束——这样一来，邵琰便不用担心他会有离家出走的机会了，顾晟看着，可比邵显严厉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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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琰刚想反驳，她觉得自己重生以来，自觉地自己刚强了许多，并不似前世那般软弱隐忍，可是她刚张口，却又闭上了——邵琦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太容易依赖别人了。
从董氏到邵永安，重生以来他们家虽然有所改变，可是并不是因为她的缘故，如果没有董氏和邵永安，她根本不能成事。
她甚至还想惦记着顾家那边——她不敢说自己只是为了亲情，几代过去了，哪怕是血缘都疏远了，她惦记着顾家，只是惦记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罢了——
邵琰默然不语，不免又有些厌弃自己。
邵琦反过来安慰她：“你也不用太忧心，有爹和我在前边挡着，你活得恣意一些也是无妨的。我是长姐，我会照料好你们的。”
“大姐……”邵琰声音低低的：“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就算邵琦是自愿的，可是邵琦其实也不必为邵琰挡掉那些麻烦，邵琦的意思邵琰是明白的——她是长姐，她愿意成为邵琰可依赖的人。
“大姐，姐夫他是不会止步于秀才的，”邵琰抬头问邵琦：“你会督促他考举人、进士甚至为官对吗？”
邵琦点头，邵琰反而默然了——邵永安那边给了邵琦许多人选，邵琦未必非得选那个才学最好的，以她的“肤浅”，可能她更愿意选择那个更好看的……可是邵琦她选了那个才学最好、最有可能晋身官场的，是因为她与邵琰一样不安，这样的人世，无权无势只能任人割宰，先前陆七与胡氏胡芠的事，只怕是让邵琦心有余悸了。
邵琰说不出任何劝解的话来，邵琦决定的事，谁都难以扳回，她只希望邵琦一生喜乐，真如邵琦所说的那样，绝对不可能会委屈自身。
她信邵琦，可是心中还是有些愧疚，斟酌了半晌，不敢把自己的忧虑说出来，觉得彼此之间的沉默太尴尬，只好问邵琦：“大姐，我三岁左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邵琦愣了愣，瞪了她一眼：“之前说过不许再问的。你再犯傻我可不饶你！”说着她羞恼地起身，不理邵琰了。
邵琰叹口气，大概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从邵琦那里问不出什么，可是邵琰其实也是清楚的，这婚事，大约便是这么定下来了。
她也只能相信邵琦，相信邵琦不是会委屈自身的性子，无论如何，只要邵琦想，总不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差了。
不到十七岁便轻松过了府试，年底的院试只要他不出差错，秀才的功名是跑不了的——这样的人，算得上是少年才俊了，这样的人，的确是无可挑剔了，邵琰也知道是自己苛求了。
因只是订婚，男方家也并没有什么亲戚，邵家这边也不打算办得太大，只请了至亲而已——邵家嫡支以及几位族老自然是要请的，顾家那边这样的好日子，倒也无需再避嫌，来的是邵氏与顾三叔、顾七叔带着顾玉擎顾玉娆，此外便是江家的舅舅舅母与表兄，邵氏的长女、邵显的胞妹元娘嫁了岑家，也带着自己一双女儿过来了，此外便是董家的表叔表兄弟姐妹等，都是亲戚。
然后，邵琰便看到了顾晟差人送过来的礼单。
送什么邵琰倒是没怎么在意，在意的是——顾晟是以伯父的身份送出的礼单。
邵琰一早心里有数，其他人却都有些发懵，随即又神色如常。
顾晟自己并没有来，来的管家一副本来要先去顾家送拜帖，没想到顾家无人在家所以来邵家找顾三叔顺便给邵显家送礼一般，给了顾三叔拜帖，言明三日后顾晟拜访顾家——却又特意请了邵显到时候也到场。
别人对此什么反应，邵琰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邵永安眉眼间，多了几分忧虑。
细想一番，便知道顾晟此举别有深意——他不仅是要和顾家认亲，邵显这个过继出去的“族弟”，他也想认回——邵家这些年只出了一个擅读书的邵显，顾家那边又何尝不是如此？
顾晟那一支数代单传，子息零落，顾晟人到中年膝下却无一儿半女，顾家这一支稍稍好一些，可当年逃难家中典籍失佚，传承断绝，子孙后辈安守着那一点产业度日，竟是不思进取——唯一读书上稍有天分的邵显偏偏还过继出去了，由不得顾晟不忧心。
似乎莫名其妙间，邵显就变得极其重要起来。
若只是以前那个略有薄产的顾家，邵永安也不会担心什么——和家大业大把持着平阳的邵家比起来，聪明人都知道应该选哪边——可而今顾家那边若是与京城顾家搭上，那么如今的顾家与当初的顾家，便不可同日而语了，是聪明人也该知道选哪边。
何况邵永安自己都曾感慨过——若邵显不姓邵，成就不仅于此。
仅拿府试来说，今年府试曲睿最初的名次是第十五名，重新审阅之后，才到的甲等第四——而邵琰从邵永安那里听来的，当初邵显府试，即使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即使是来自交南来自平阳、甚至他顶着“邵”这个姓，他没有曲睿那样的好运，等到可以正名的时机，可是当年他的名次，便已经是在甲等之列了。
可能邵显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过，他是本朝立朝以来交南第一个府试考了甲等的人，之后的院试，他的名次也依旧是十分靠前——他在很多年里甚至时至今日还是交南学子间的楷模，然而那个传奇如流星一般稍纵即逝，他最终止步于一个秀才的功名，不知让多少人扼腕长叹。
曲睿与邵琦的婚事能成，固然有邵家嫡支的缘故，可若邵琦不是邵显的女儿，其实这婚事，未必能成。
而如今若是邵显决定认祖归宗——顾家目前除了顾晟就邵显一个读书人，以顾晟学政的身份、顾太傅太子之师的身份——眼前便是一条康庄大道，邵显若是认祖归宗，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无可厚非。
至于孝道的问题——当初邵显过继便是为了奉养邵太爷和董氏，而今董氏已经过世，邵显也为她守了三年孝，邵太爷更是数十年前便已经过世了——他就算是要走，也已经是仁至义尽，唯一所虑不过是两人的香火祭祀的事，可是邵太爷和董氏毕竟是邵家人，难道邵家宗族会不理会？
至于邵太爷和董氏留下来的祖产，邵家照料董氏这些年也算是应得的……以邵显的性子，估摸着也不会占这分好处，若是认祖归宗估计会把这些都还给邵家宗族——可就算如此，回了顾家，顾家也不会少了他那一分产业，前世邵氏过世前为几兄弟分产，邵显没拿属于他的那一份而已。
认祖归宗于邵显而言，利益是能够看得见的，邵永安自然忧心——不过，他也没做任何干涉邵显决定的事。
邵永安没有回平阳，而是住在了邵家的客院里，邵琰过去给他送吃食，便见着他一脸的忧虑，他见了邵琰，倒是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有提起话由。
邵琰对他，反而又多高看了一分。
想了想，便安慰道：“太婆临去前，我爹答应过她，不会离开邵家。”
邵永安紧锁的眉头，瞬间便舒展开来。
邵显是聪明人没错，可是邵显也是个重情而固执的人——前世那般艰难，他也没有在董氏死后认祖归宗，因为他一走，邵太爷这一支，便真的断绝了。
或许会有人骂他愚孝骂他窝囊，可是邵琰知道自己的父亲——哪怕是自己吃亏受苦，他也不容自己德行上有亏，当然或许也有人骂邵显自己舍身喂虎便罢，何苦把妻儿也拖下苦水——可他活着的时候，他已经尽力在狂风骤雨中护住他的家，死之前也给仅剩下的两个女儿安排好了出路——只是到底是算计不过世事与人心罢了。
他有属于他的固执与骄傲，少年时因为自己顾家的血脉而不愿意接受来自邵家宗族的帮助，而今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更不可能因为顾家有可能兴起便认祖归宗抛弃了董氏想要守护的东西。
顾晟到顾家，是与他们商议迁回祖籍之事。
然而难的是，都说故土难离，百多年过去，也足以把他乡作故乡——就连顾晟那一支，也并没有住在祖籍，也很难说服他们这一支。
那个所谓的祖籍，前朝时已经被毁，而今再回去，也不过是看着断墙颓垣伤神而已。
作为他们这一支中年纪最长的邵氏、与顾太傅同辈的邵氏，并不愿意搬离平阳，她不是生而就是顾家人，可就算生而是顾家人的后辈子孙，也早已经忘却了前朝时祖上的荣光，魂归故里，早已经成了一个虚无的梦，而今的顾家，早已经在平阳扎根，挖出来再种到其他地方，也怕是会水土不服——何况，邵显会留在平阳，顾四叔至今不知在何处，每年的书信依旧还是会托人送回来——至少邵氏自己便走不了，她不走，顾三叔与顾七叔更不可能走。
顾晟虽然无奈，但仍旧是妥协了——交州毗邻南越，中间又有夷人的莽山丛林，若是以后……再遇着类似前朝那样的事，无论是逃亡南越还是避祸躲入山林，都不失为一种保存火种的方法，至于祖籍那边……以后若是两支人丁兴旺的时候，再迁些回去就是了。
说起来，其实两支都子息不旺——邵琰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那几个堂叔，说起来与自家居然是没有关系的……甚至比不上顾晟与他们家的关系。
当初邵太爷属意邵氏的儿子过继，看重的便是顾家多子多孙……然而实际上所谓的顾家高祖生子有三——一个是家仆的儿子，一个是路边捡来的弃儿，子孙繁盛其实不过是假象而已，高祖唯一的子嗣，其实只有顾太爷一个而已，然后顾太爷也只生了顾家祖父一个，到了邵氏这里，才看着“繁盛”了些而已……然而顾四叔和顾七叔还不愿意成家生子。
到了他们这一辈，顾三叔一子一女，顾元娘一子一女，邵显三女一子——所有血脉近一些的，便只有这些了。
邵琰想——若是邵太爷当初知道这些，不知道会不会觉得自己受骗了？
同时她也有些介意……前世那几个堂叔趁顾三叔瘫了便撺掇着分家，与这个秘密到底有没有关系，他们自己知不知道其实彼此之间没有血缘关系？顾三叔定然是知道的……要不然顾家的印信他不至于不留给那些人反而是给了邵显这个“外姓”人。
纷纷杂杂的事那么多，然而邵显既然无意认祖归宗，那么其实这些事与他们家也没什么关系，唯一值得邵琰安心或者说幸灾乐祸的是顾玉擎作为两支唯一的男丁，将会被顾晟带在身边管束——这样一来，邵琰便不用担心他会有离家出走的机会了，顾晟看着，可比邵显严厉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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