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下)_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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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下)

  「那条蛇是来自射箭场的,你没有去过那里。」

  「当时大皇子刚刚从射箭场里回来。」

  「你再仔细思考一下。」

  牧晚馥凝视着商柔,唇角紧抿。他的眼眸依然很漂亮,晶莹剔透得彷佛足以映照世间一切事物,却又如此陌生冷淡。

  商柔缓缓地说道:「殿下善待臣妾,臣妾便请求他替臣妾找来那条蛇。」

  牧晚馥闭上眼睛,轻轻地说道:「这是你最後的答案?」

  「大皇子是个好孩子,还请陛下不要怪责他,一切都是臣妾的错。」商柔磕头说道:「虎毒不食子,请陛下不要惩罚自己的儿子。」

  牧晚馥睁开眼睛,眼眸里一片深沉,站在一旁的赵公公心中一寒,这虎毒不食子不就是指着陛下的鼻子骂他吗?陛下不也是弑亲才得以登基吗?

  陛下那一手血洗宫廷本就被诽议甚多,要不是牧晚馥登基时以铁腕手段治国,後来又是政绩斐然,恐怕早就有人借先帝之名起兵叛乱。

  无论如何,弑亲乃是大罪。就算以後史书中的牧晚馥真的被称为千古明君,这个污点也会如同附骨之疽般伴随着他。若是他现在真的就玉姬一事向自己的儿子大兴问罪,只会让他人想起他登基时的所作所为,於他的名声也会大有损害—当然,牧晚馥先是干得出当众虐杀先帝及其亲属,後是策划巫祸一事血洗豪门贵族。他为了更大的利益,根本就不怕任何人议论。

  但商柔还是一如既往地挡在他的面前。虽然脆弱,却不曾退缩半步。

  商柔静静地抬头看着牧晚馥,对方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商柔知道他行事乾净俐落,从来也不拖泥带水。

  他竟然莫名其妙地有种解脱的快感,可惜的是临死之前都无法再见婉儿一面。

  「商柔谋害玉姬,罪大恶极,杖责一百,即日打入冷宫,非朕手谕不得擅自踏出冷宫半步。」牧晚馥向赵公公交代,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彷佛只是向赵公公交代今天的晚膳该吃什麽。

  赵公公不断向商柔打眼色,现在要推翻刚才的话还来得及,陛下还坐在这里呢。

  商柔低头看着地毯,彷佛已经成为一尊泥雕。

  「拉下去吧。」牧晚馥再次闭上眼睛。

  太监从殿外准备把商柔拉下去,商柔总算抬头看了牧晚馥一眼,对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一手托头,难掩疲累地坐在原位。

  商柔感到一股热流在心里冲撞,几乎想要开口改变他的说辞,但最终还是开不了口。

  商柔心里庆幸,大皇子总算逃过一劫。虽然他隐约猜到大皇子此举的动机是什麽,但他相信大皇子也没想过後果会如此严重。若是牺牲自己一人可以换得牧晚馥的儿子一次改过的机会,这当然是值得的。

  被杖责一百的感觉当然不好受,还是凌绿机智,给负责行刑的太监塞了不少钱,加上全宫上下哪个不知道商柔失宠之後总能够复宠,而且都是椒房独宠,哪个太监胆敢真的往死里打,但赵公公在旁监刑,还是得用些力气打下去,所以商柔还是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冷宫虽然凄凉,幸好时值仲夏,凌绿从水井里打了些水,不断地用毛巾为商柔敷着伤口,痛楚总算稍稍减轻。

  牧晚馥不但厌恶先帝,也痛恨先帝在世时的所有妃嫔。那些妃嫔在先帝死後都活生生地拖到皇陵里陪葬,他登基之後所纳的妃嫔也不多,平日对待妃嫔亦是温柔包容,後宫一片祥和,所以冷宫竟是没什麽人。

  冷宫除了待遇糟糕和饭菜总是发馊之外,倒是跟彩霞馆没有太大的分别,或许最大的痛苦是彻底失去自由,但商柔还负着伤,根本出不了门,只能天天趴在床上看着日出日落,这自由於他而言也是无物。

  商柔膝盖的旧伤没有养好,加上中毒後身体本就大不如前。现在一下雨时,膝盖就难受得如同万针钻心。

  凌绿急急地说道:「公子,我们的药差不多用完了,待会小雅来的时候,我就叫她把太医请过来。」

  「这地方晦气,别劳烦其他人了。」

  「公子,这几天都在下雨。就算公子不说,小的也知道公子的手指痛得拿不起筷子了,膝盖连动也动不了,更别说这杖伤??」凌绿忍不住哭着说道:「陛下怎麽就那麽心狠!」

  「你哭得我都头疼了。」商柔稍稍变换趴着的姿势,招手道:「傻孩子,过来。」

  凌绿跪在商柔的身边,商柔勉强抬起手,十指****,他摸摸凌绿的头顶,道:「我跟了陛下许多年,又对陛下说了不该说的话,他是真的厌倦我了。前几天小雅来找我,当时你还在後院洗衣服,我跟小雅说,要她替成儒说一声,想办法把你从这里捞出去。你还小,过几年新人进宫,说不定还能跟个比我争气的妃嫔。」

  「小的不走啊!」凌绿连连摇头道:「小的要陪着公子。」

  凌绿又抓着商柔瘦弱的手腕道:「陛下那麽喜欢公子,一定会把公子带出来的!」

  商柔摇摇头,他躺在床上,只感到自己从未如此疲累,疲累得让他觉得他真的撑不下去了。

  夏日的暴雨缠绵一整夜,早已经摇摇欲坠的窗扉又被吹开了,凌绿前几天明明修理了一遍,但估计白蚁蛀食木材太严重,所以窗户根本合不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风雨交加,全身的新伤旧患都在叫嚣着,痛得商柔夜夜无法入睡。

  早上时,凌绿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公子,大皇子在外面。」

  「殿下?」商柔一怔,他勉强坐起来说道:「他怎麽来了?」

  凌绿嫌弃地撇了撇嘴说道:「皇后娘娘要公子您替殿下顶罪,说不定殿下还有什麽麻烦得找您救命呢。」

  不消商柔说,凌绿也知道商柔干不出放蛇害人这种事情。

  「别这样说,殿下只是个孩子而已。」商柔想起那张跟牧晚馥酷似的脸容,心里不禁一软,他披上衣袍,匆匆地来到宫门,只看见宫门被打开了一线,侍卫们垂手恭敬地站在一旁。

  大皇子消瘦了许多,他的眼睛红红的,不住地说道:「芳菲,对不起,我无意害你至此的……」

  「没关系,下次别再这样做了。」商柔勉强从狭窄的门缝里伸出手摸了摸大皇子的头发。

  「我只是见玉姬老是找你麻烦,所以我才会想要戏弄她……没想到却……」大皇子按着胸口,明显又想起当日玉姬血流不止的场景。

  「乖,别哭了。以後别来找我,要是给任何人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找你麻烦。」商柔笑了笑,他的脸部肌肉还疼痛得很,根本不能作出任何表情。

  大皇子见商柔笑得难看,连忙从衣袖里掏出那瓶特地从太医院里得来的药膏,交到商柔的手里,说道:「这支药膏会让你没那麽疼痛的。」

  「谢谢。」

  大皇子凝视了商柔许久。

  「公子??我以後或许不会在京城了,请公子得好好照顾自己,要不然我??我会後悔一辈子的。」

  「不在京城?为什麽?」就算牧晚馥没有册封大皇子为太子,但他贵为嫡长子,太子之位几乎是囊中之物,商柔又顶替了他误杀玉姬一事,那大皇子为什麽会被赶离京城?

  「我也不知道。」

  大皇子再成熟都只是小孩子,牧晚馥的心思何等深沉难测,他一个小孩子哪里看得透。商柔也没有再问,只是说道:「请殿下以後也得安好。您出身高贵,生来注定掌握重权,因此也肩负比常人沉重的责任。我劝您以後行事前必须三思,要考虑您一念之差将会造成的恶果。」

  「我明白的。」大皇子明显被南宫雪说过一遍,现在又被商柔说了几句,不禁泪眼汪汪。

  商柔生怕大皇子久留此处终究是不妥,便开口赶大皇子离开了,大皇子再三道歉才转身离开。商柔看着他小小的背影,突然开口唤道:「殿下!」

  大皇子转身,他正在擦着眼角的泪水。

  「陛下的身体还好吗?」

  大皇子一怔,他轻轻地点点头道:「陛下一切都好。」

  商柔这才真正地松了口气,他想起在绮雪容最後看见的牧晚馥时是如此脸容憔悴。

  当商柔和凌绿回到房间时,凌绿嫌弃地说道:「这小兔崽子若真的觉得对不起您,他就应该去找陛下坦诚自己的过错,而不是来这里哭哭啼啼的。」

  「陛下雷厉风行,绝不徇私。殿下也是害怕陛下的铁面无私才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罪过,他毕竟是个小孩子。」商柔又道:「陛下心如明镜,他知道殿下也有参与其中,或许这就是为什麽他会被逐出京城,可怜皇后娘娘身边只剩下三公主了。」

  「听说殿下名义上是前往凤临城随镇东侯学习。」凌绿虽然天天在冷宫,但他跟门口的侍卫早就打成一片,自是收到许多消息,便压低声音道:「但其实陛下本来打算改了宗牒,让大皇子改姓南宫,这等同把大皇子继承大统的可能性彻底断绝。皇后娘娘顾不得面子,在留云宫里苦苦哀求陛下许久,陛下总算收回成命,让大皇子保有牧姓,但被送至凤临城也等同流放,基本上没有回京的机会。现在皇位的第一继承人成为柳昭仪的二皇子了。」

  商柔脚步一顿,凌绿问道:「怎麽了?」

  「没什麽??」商柔抬头看着天空。乌云密布,看来又要下雨了。

  秋风起,正是打猎的好季节。

  今年是丰收,牧晚馥难得提起精神进行秋猎,闻萧伶当然不会放过舒展筋骨的机会,随行的妃嫔则是闻萧嫣和柳月媚。南宫雪一向沉静,对打猎不感兴趣,现在又跟牧晚馥关系尴尬,而李琳依怀孕已有八个月,早就不便於行,所以这两人便没有随行。

  商柔自是不被邀请的。

  经过多番打点,凌绿和小雅总算把太医请过来了。

  看守冷宫的侍卫不太胆敢为难商柔,又见商柔行动不便,形销骨立,生怕这曾经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公子若是真的出事,哪天陛下又复宠他,到时候他们也只能一死谢罪,所以还是勉强让太医进去了。

  商柔以为来的是普通太医,没想到却是太医院之首田太医亲自前来。他刚想行礼,田太医就连连说道:「别劳烦公子贵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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