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_成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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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77章

  元朔那日,周用略施巧计,远窥见那门中女子正是数月前由他自乱地迎来的卫雪岚,霎时心跳如擂。

  终于能有个交代。

  怪道各地遍寻不得,原来竟藏在如此难料之地,可叹一叶障目,被两个弱女子玩弄股掌之上!

  周用愤慨之余,做了一番妥当思量,决意暂将此事压下不予元衍知晓。

  既是自小的情分,如何不知他脾性?若此时告知他,只怕立时生乱。左右人跑不掉,推迟些时日处理,好歹养到伤口愈合。

  元衍此次遇刺,伤势不算重,只是伤口颇深,医工一再叮嘱静养,切勿乱动。

  周用不想打草惊蛇,因而也未派人盯视,只是找了人探听湛君与卫雪岚这一对姑嫂在这几月光景里做了什么,预备到时呈报。

  湛君与卫雪岚两人自入咸安,可谓深居简出,没什么好写,到手不过寥寥两张纸,但是却有大麻烦。

  周用心如火焚,日日前往探病,勤快到元衍都亲开尊口问他是想做什么,他也只是绷着脸不说话。

  捱到初七。

  元衍拆了伤布,伤口愈合得并不算很好,但周用再不能等。

  四个月了。

  元衍再一次见到了湛君,他的心上人。

  他的全副真心。

  “过往从密……”

  “只要她欢欣,任她在谁的怀里……”

  笑话。

  元衍嗤地笑了。

  他好整以暇地站了,脸上是和悦的浅笑,揶揄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看来你不懂待客之道。”

  其实这模样才是早前世人眼中的他,风神高迈,温恭直谅。

  可是湛君见识过他的本性。

  她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

  元衍又问:“真不请我进去吗?”

  她不说话,神色也还算平静,只是扣在门扇上的双手在不停颤抖。

  他这样子,叫她害怕。

  事已到了头上,一味害怕半点用也没有。

  湛君强迫自己冷静。

  “我对不起他什么?”

  “没有,从来都是他的错。”

  她盯着元衍的脸看,竟真的渐渐平定下来。

  “你怎么会来?”

  “我不能来?”问完他就笑了,微微颔首,自行答道:“也是,你都费尽心思跑了,自然是不愿意再见到我。”听语气颇有些落寞之意。

  他好像真是一副要好好说话的样子,这使湛君心生希冀。

  “听说你府上去了刺客。”

  “嗯?这是在关心我?”

  湛君并不否认,她点头,道:“我当时想,一定是有人向你寻仇,想着刺客既然能脱身,必然很有些本领,你定多凶少吉?思及此,就在这两扇后,我痛到喘不过气,几乎要呕出血来。”略顿了顿,她说:“见你无恙,我心甚慰。”

  元衍神色微动。

  “那天晚上没有和你说假话,我是真的不希望你死,直到今日,哪怕此刻,我对你仍有真心。”

  这一刻元衍几乎原谅了她。

  可是她又说,“但我们不会一起了,我们不能。”

  元衍昂起头,向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你我死仇,今生不能和解,你自成你的大业去吧。”

  “倘若是旁人,我也肯舍了一条命向其寻仇,可仇人是你,我既不愿,也……做不到……我实在是个懦弱的人,不孝不悌,反道败德……”

  她是当真如此觉得,并为自己的不堪流下眼泪。

  “我们孤儿寡妇,不欲与君矛盾相向,所求不过安然而已,来日归于山野,自当遥祝万年无极。”

  “望君感念昔日恩情,莫施为难,风流云散,一别如雨,于君于我,皆为大善。”

  元衍垂下视线,低声道:“公主真是宽宏大量。”

  湛君举袖将眼泪擦去,红着一双眼睛,看着他,有万种哀愁。

  “咱们就这样吧。”

  她这样说。

  元衍轻轻搓了搓手指。

  “你还是要离开我。”声音没有起伏。

  湛君阖目颔首,眼泪坠落。

  “你还是信旁人的话,觉得我害死你父兄,所以你恨我,不愿意同我共度相守,对么?”

  他声调缓缓,“我可以再讲一遍,河阳王是太子所杀,他是死在自己亲兄长的手里,非我之过。太子想做皇帝,所以杀了他父亲心中份量最重的七弟,不但可以制造一场混乱趁机翦除元杨二氏,还可以除掉他继位路上的最大变数,一样是儿子,谁不会嫉恨河阳王呢?太子殿下实在是好谋略,只是未免太小瞧人,他欲做执棋人,谁要给他做棋子呢?你要我怎么办?引颈待戮吗?何况我又哪里知道那是你兄长?”

  湛君勾掉眼尾泪珠,轻声讲:“你知道的话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吗?那你要如何践阼御极?等我父亲死了传位于你?或者禅让?你愿意?我只是很容易被你骗,并非愚蠢。你只会庆幸你知得晚,因为这样你会觉得在我的面前有了可以被原谅的理由。”

  她只能苦笑。

  “我们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我们太不一样了,我爱你,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宁愿当初断了腿,也绝不下青云山一步!”

  元衍平静的脸上没有表情,好似只是很随意的一问:“所以你是要与我义断恩绝?”

  “是,我是该与你这般。”

  “可是我不愿意,怎么办?”他脱去了方才温和敦厚的皮,笑的恶劣:“我想要的东西怎么能不是我的?殿下如此姿容,榻上的样子又那么叫人喜欢,我怎么舍得放手?我只要想到你在旁的什么人左右,同他讲从前与我说过的话,与他做和我做过的事,我就气到想杀人呢。”他探舌点了点下唇,“不杀你,只杀别人,怎么会杀你?谁不知道我最爱你?我只是会教你怎么学乖罢了。”

  他偏首侧目,望她的眼神蕴含无尽的温柔与缠绵。

  湛君真的觉到了难堪,面无人色,中心摇摇,干涩道:“不论你我今日如何,当初做下那些事时,我对你的情义并不是假,你又何必以此来羞辱我?”

  元衍抿紧了唇。

  “现在跟我走,以后安分,好好听我的话,这些我就当没有发生过,我都可以原谅你,我说过的,我会对你很好。”

  湛君还是没有吃过亏。

  “我不要!”

  她斩钉截铁,“我不要和你在一起!我没有办法忍受,你把我当什么?鸟雀?遑论血仇!你怎么能寡廉鲜耻地讲出这些话!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你还要我怎样?非要和我纠缠不清吗?我都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你能不能滚——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

  “你讲什么?”他神色还是宁静,抓着她的后颈将她抵到自己眼前,两人额头相接,呼吸相闻,“嗯?你方才讲什么?”甚至还带了不难察觉的笑,他对她实在是太好了,所以她竟敢这个样子。

  “我叫你滚啊!”湛君挣扎着踢打他。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副很惊奇的模样,“你还真是天真。”而后突然收了笑,宣告一样:“云澈,我主宰你的一切,而且也不止你。”

  他松开她,看着她好似怜悯,“你哪里有的选呢?”

  卫雪岚在窗下做衣裳。

  小孩子的衣裳,拿绢缝,很容易做,一天多了能作出三四件。

  这些小小的衣裳。

  一个小孩子,能需要多少呢?

  可卫雪岚做不够似的。

  她坐了很久,腰有些酸了,于是将针线搁置了,扶着腰站了起来,只是腰腹太重,她腿上还没力气,于是身体竟摇晃了起来,她慌忙找东西扶。

  “嘶——”

  指腹上一颗饱满的血珠,圆滚滚的还在动。

  她不小心,按到了针上。

  好在手边就有不少做衣服余下的布条,捏一条先蘸去血,再按紧伤处,过一会儿也就不流了。

  只是耽误做衣裳。

  看着伤指,卫雪岚蹙起了眉。

  她真的有一双很美的手,修长而不至枯瘦,是很匀称的骨肉,而且每根手指的长短都恰到好处,相得益彰,掌心也显薄,脂玉一样,浴光时好似透明,带着浅淡的粉色。

  她最爱惜她的手。

  几个月的操劳,她手掌各处已然长出了薄薄的茧。

  硬的,不是软的。

  卫雪岚一下一下抚着。

  忽然她猛吸了一口气,睁大了眼睛。

  “是茧……”

  孟冲弓马娴熟,一双手再细心保养也有茧,他倒不在意,可是卫雪岚知道他手上所有的茧的位置。

  那天那个人要扶她时伸出的那只手……

  惊到腹部都痛起来。

  “得告诉阿澈,此地嘶、啊!”

  远处呼喝声骤起。

  看到元衍的时候,卫雪岚几乎不能呼吸。

  湛君还在与他缠斗,他桎梏着她,她不肯。

  还未来得及想,卫雪岚已快走过去了。

  她把湛君看的太重了。

  “二郎,何可为此!阿澈胆子小,莫言吓她,快松了她手!”

  元衍一见她即冷笑,“是啊,她胆子小,可是你胆子大啊,还要多谢你啊,她蠢成这个样子,要没有你出谋划策,只怕她早已死在哪里了吧!当初我就应该杀了你以绝后患,我给你活路,你却不知感恩,想来是活得腻烦了,要我送你一家三口泉下相见!”

  最后一句颇有威煞,卫雪岚简直要闭目昏厥。

  湛君不怕元衍,却怕卫雪岚。

  她宁愿向元衍低头。

  “别这样……”她抓住他的袖子,害怕得浑身发抖,雪白着脸哀求他:“我求你了……我阿嫂月份大了,经不得吓……”

  “你怕我呀?”他笑着问,可是遽然变了脸色,“怕我你还敢?你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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